联合指挥部的作战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着己方燃油储备的红色条状图,已经跌破了最低的警戒线。
后勤部长的声音沙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在众人的心上。
报告总指挥,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如果不进行最极端的管控,我们的航空燃油将在七天内耗尽,柴油储备最多还能支撑十天。
届时,除了少数纯电车辆,我们所有的重型装备都将变成一堆废铁。
这番话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收复沈阳的胜利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严峻的生存危机。
没有了飞机轰鸣,没有了坦克怒吼,他们引以为傲的天兵优势将彻底消失。
陆铮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段刺眼的红色,一言不发。
他很清楚,在这种时候,任何催促和责备都毫无用处。
真正的破局点,不在于会议室里的争论,而在那些自己甚至叫不上名字的工程师和工人们手中,在那些彻夜不熄的实验室和工厂车间里。
老周他们那边,有消息了吗?
陆铮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打破了会议室的压抑。
他口中的老周,正是从2025年穿越而来的石化高级工程师,周国栋。
话音刚落,桌上那台红色的保密电话骤然响起,刺耳的铃声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一名参谋迅速接起电话,只是听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就从紧张转为难以置信,最后化为狂喜。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太过激动,差点把椅子带倒,对着陆铮大声报告:报告总指挥!东北大学能源攻关组急电!他们……他们成功了!
半小时后,陆铮乘坐的越野车几乎是漂移着甩尾,直接冲进了东北大学一处由旧厂房改造、如今戒备森严的实验区。
车尚未停稳,陆铮已经推门跳下。
一股浓烈刺鼻的煤焦油混合着化学试剂的气味,蛮横地钻入鼻孔。
厂房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群身穿油腻工装和白色研究服的人,正像朝圣般围着一套由各种管道、阀门和巨大反应釜拼凑而成的简陋设备。
为首的两人,一位是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气质儒雅的老者;另一位则是满脸油污,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却极度亢奋的中年人。
他们正是1931年东北大学化学系的泰斗陈启明教授,与来自未来的工程师周国栋。
陆总指挥!
周国栋一眼瞥见了门口的陆铮,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冲了过来。
他手里高高举着一个装满了浑浊黑色液体的玻璃瓶,隔着老远就兴奋地大喊:您看!搞出来了!我们用抚顺的煤,真的搞出来了!
陆铮快步上前,一把接过那个还在发温的瓶子。
瓶中的液体粘稠如墨,轻轻晃动,能看到细微的杂质。
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柴油味道,直冲脑门。
陆铮的目光越过周国栋,看向他身后步履蹒跚走来的陈启明教授,眼神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佩:陈教授,辛苦你们了。
陈启明教授疲惫地摆了摆手,扶了扶滑落的眼镜,声音里却透着知识分子特有的骄傲与激动:谈不上辛苦!周工带来的费托合成理论,简直是为我们这个时代量身定做的宝库!
以煤为原料,经过气化、净化,再在催化剂的作用下合成油品……这根本就是炼金术!匪夷所思,却又完全符合科学的逻辑!
性能怎么样?陆铮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他需要知道,这瓶黑色的液体,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缓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提到性能,周国栋那股冲天的兴奋劲头稍稍冷却,转为一丝苦笑:陆总指挥,说实话,它只能算是解决了从无到有的问题。
这第一批我们命名为启明一号的土法柴油,里面的杂质太多,十六烷值也低得可怜。
要是敢给咱们的玖玖A坦克用,我保证不出一百公里,那金贵的发动机就得直接拉缸报废。
它的品质,大概……也就跟咱们那个年代最劣质的船用重油差不多。
陆铮的心沉了一下,但并未表现出来,继续追问:那它能用在哪?
老古董们!周国栋猛地一指厂房的角落,那些不挑食的傻大黑粗!比如,老式的柴油发电机,或者那些结构简单的工程卡车!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陆铮看到一台体型庞大、外壳斑驳的老式发电机,正在那里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它突突突地喷吐着呛人的黑烟,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钢铁野兽。
然而,就是这头野兽,带动着一根粗大的电缆,点亮了厂房顶棚上一整排雪亮的白炽灯。
那光芒,在这1931年的沉沉黑夜里,耀眼得如同太阳。
在那一瞬间,整个厂房的嘈杂似乎都消失了。
所有科研人员、工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默默地仰头望着那片光。
那不仅仅是电灯的光。
那是能源独立的曙光,是工业重启的希望之光。
陆铮大步走到那台咆哮的机器前,伸出手,感受着机体传来的剧烈震动和灼人热量。
万丈豪情,在他的胸中激荡。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在场所有疲惫而又骄傲的面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厂房的每个角落:
我命令!从现在开始,指挥部所有非一线战斗车辆、所有后方基地的发电机组,全部停止使用库存燃油!全部改用我们自己生产的启明一号!
现场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陆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的目光扫过陈启明,扫过周国栋,最后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语气无比坚定:
我知道,这东西很粗糙,效率很低,甚至会加剧机器的磨损。
但它让我们有了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底气!
立刻通知后勤部门,把最好的航空燃油、最高标号的柴油,全部给我封存起来,留给天上最锐利的鹰,留给前线最凶猛的虎!
从今天起,我们就要用两条腿走路!
一条腿,是我们从未来带来的科技和视野,它让我们能迈向胜利的远方;
而另一条腿,则必须死死地立足在1931年这片土地的现实之上!
用我们自己的煤,炼我们自己的油,点我们自己的灯!
立足现在,才能走向未来!
陆铮高高举起手中那瓶黑色的液体,在璀璨的灯光下,它折射出钢铁与火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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