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大海和他麾下那一千多名士兵,怀着一种朝圣般混杂着敬畏与不安的心情,踏入解放军的临时营地时。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这里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也没有杀气腾腾的森严。
恰恰相反,一切都井然有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营区地面干净整洁,看不到一点垃圾。
一排排整齐的军绿色帐篷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空气中没有旧军营常有的汗臭和霉味。
反而飘荡着一股他们只在过年时才能闻到的肉香。
以及一种干净得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第一顿饭,就彻底击溃了这些东北军老兵的心理防线。
当他们排着队,从巨大的保温桶里盛出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上面再浇上一大勺土豆炖牛肉罐头时。
许多人当场就愣住了。
他娘的……这是给咱们吃的?一个老兵端着饭盒,手都在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饭……比过年吃的都好!
吃!都给老子吃饱了!以后天天这么吃!
负责分发伙食的解放军士官嗓门洪亮,脸上带着笑。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鬼子!
老兵们不再犹豫,狼吞虎咽地扒拉着饭盒里的饭菜。
有几个年轻的士兵,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混着米饭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在旧军队里,他们吃的是发霉的苞米面和看不见油花的菜汤。
军饷被层层克扣,挨饿是家常便饭。
这碗饭,不仅仅是饭,是尊重,是他们从未感受过的尊严。
李大海没有和士兵们一起排队。
他被王铁山拉到了军官食堂。
他本以为会是酒席大宴。
没想到里面的桌子上,摆着的也是一模一样的饭盒。
唯一的区别是多了一份炒青菜。
他亲眼看到,一位肩上扛着星的年轻军官,和普通士兵一样排队打饭。
吃完后自己把饭盒洗得干干净净。
老王,你们这……官和兵吃一样的?李大海低声问道,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完全一样,王铁山摇摇头,指了指桌上的青菜,压低声音道。
他们说军官活动量小,得注意营养均衡,所以多一个菜。
但主食和肉,分量绝对一样。这叫官兵平等。
官兵平等……李大海咀嚼着这四个字,心里翻江倒海。
他带了一辈子兵,信奉的是军棍底下出好汉。
什么时候听过这种道理?
吃饭的时候,一个叫刘三炮的老兵油子,仗着自己资格老。
端着饭盒凑到炊事员跟前,从兜里摸出一块银元,嘿嘿笑道。
兄弟,通融一下,给俺多来一勺肉呗?
炊事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看了一眼刘三炮,把勺子往桶里一放,严肃地说道。
老乡,在我们这儿,不兴这个。长官说了,人人平等,定量供应。
你想多吃,等打跑了小鬼子,肉管够!
刘三炮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退了回来。
旁边一个相熟的兵痞低声骂道:你个老六,想吃独食?
另一个兵则感叹:人家这规矩,真是邪了门。不过……俺喜欢!
饭后,是思想整编的第一课。
没有长篇大论的说教,政委张承志组织了一场诉苦大会。
起初,东北军的士兵们都扭扭捏捏,不敢说话。
张承志便让一名解放军战士先说。
那战士站起来,涨红了脸,讲起自己家乡被地主恶霸欺压,姐姐被逼死的往事。
说到动情处,一个七尺男儿泣不成声。
这种真情实感触动了所有人。
一个叫赵铁锤的新兵(陈默派来的地下党员)第一个站了起来。
他讲了九一八当晚,眼睁睁看着日军炮击北大营,而上峰却下令不准抵抗的屈辱。
弟兄们拿着枪,却只能看着自己的袍泽被杀,看着家园被占!
这是为什么?就因为上面那些当官的,根本没把咱们的命当命!
这一句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压抑已久的怨气、怒火和悲愤彻底爆发了。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
控诉着军阀的克扣、长官的打骂、日军的暴行和不抵抗的憋屈。
整个会场哭声、骂声响成一片。
李大海站在会场边缘,听着手下士兵们一句句发自肺腑的血泪控诉。
他的心也被狠狠揪住。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以前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些跟着他卖命的士兵。
最后,张承志走上台,声音沉稳而有力。
弟兄们,过去的苦,我们记住了!
是谁让我们受苦?是日本侵略者,是那些只顾自己逃跑不管百姓死活的卖国贼!
现在,我们解放军来了,陆总指挥说了,咱们不搞虚的,主打的就是一个有仇报仇!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保家卫国的战士!
你们的枪,不再是为了给某个军阀看家护院,而是为了保护你们身后的爹娘妻儿,为了夺回我们被占的黑土地!
在这里,没有人会克扣你们的军饷,没有人会无故打骂你们。
你们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我们自己!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赵铁锤振臂高呼。
打回老家去!所有士兵的情绪都被点燃,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响彻云霄。
当天晚上,王铁山利用联合指挥部的广播设备,向全城发表了一次讲话。
他没有讲太多大道理,只是用最朴实的话,描述了新部队里的一天。
……弟兄们,我是王铁山。
我告诉你们,在这里,我们吃的饭,是白米饭炖牛肉!
住的帐篷,干净得能睡安稳觉!
受伤了,有从未来过来的神医给你治,用的都是最好的药!
最要紧的,这里把咱们当人看!官兵吃一样的饭,没人敢克扣军饷!
上峰那道不抵抗的命令,就是个屁!
咱们东北爷们,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现在,陆总指挥带着天兵天将来了,就是要领着咱们,把小鬼子从咱们的土地上赶出去!
愿意当孬种的,你们继续躲着。
想当爷们的,想给被鬼子杀害的同胞报仇的,就来找我们!
我们第一混成旅,就要成立了!
这番推心置腹的广播,通过电波传遍了沈阳城内外的每一个角落。
第二天清晨,设在城门口的募兵点前,出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一条由衣衫褴褛、面带菜色但眼神坚毅的溃兵组成的长龙。
从街头一直排到了街尾。
负责登记的军官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队伍,激动地拿起对讲机。
报告指挥部!报告指挥部!募兵点……快要被挤爆了!
初步估计,今天一天,来投奔的弟兄,就不下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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