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发布会的狂热褪去,喧嚣的迎宾馆重归寂静。
深市的夜风带着潮气,吹进晓光电器顶层的办公室,却吹不散屋内凝重的气氛。
张明远来回踱步,脚下的高级地毯都快被他磨出火星了。
他终于停下,双手撑在何晓的办公桌上,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何总,您今天在台上,那是真的痛快!解气!把那帮洋鬼子的脸都抽肿了!”
他话锋一转,脸上的激动被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取代。
“可是……可是……”
张明远盯着何晓平静的侧脸,几乎是用一种哀求的语气问出了那个最致命的问题。
“我们……我们去哪儿造这个‘华国芯’啊?”
“我找人问遍了!全华国,从南到北,根本就没有一家晶圆厂能生产这种精度的芯片!图纸是图纸,东西造不出来,那……那不还是个天大的笑话吗!”
这个问题,让刚刚因为发布会成功而亢奋不已的核心团队,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心沉到了谷底。
二百三十七万台的订单。
五个亿的定金。
这些数字不再是荣耀,而是随时可能爆炸的催命符。
何晓转动老板椅,面向众人。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焦虑,反而带着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般的兴奋。
“谁说没有?”
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我们的国家,从不缺少卧虎藏龙之辈,只是他们暂时被灰尘掩盖了而已。”
话音落下,何晓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充满科技感的蓝色数据界面展开。
【全国工业数据库】
【检索关键词:半导体制造……】
无数条数据流如瀑布般刷过。
几秒钟后,一条被标注为暗红色的信息,被系统精准地锁定并放大。
【单位名称:华芯技术研究所(及下属742厂)】
【地点:四九城】
【状态:技术停滞,设备老化,人才流失严重,濒临破产。】
【潜力评级:高(拥有国内唯一一套早期完整半导体生产线及技术储备人才)】
就是你了!
何晓猛地睁开眼。
“姜工,张叔,你们留在深市主持大局,VCD的其它零部件采购和生产线建设不能停。”
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姜工,你跟我走。”
“去哪儿?”技术大牛姜立国也有些茫然。
“四九城!”
……
两天后,何晓来到了四九城。
没有随从,没有前呼后拥,何晓只带着姜立国,两人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四九城郊外一处偏僻的工业区。
出租车在满是尘土的路上颠簸,最终停在了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
铁门上方,“国营第七四二厂”几个红色大字已经斑驳脱落,在灰败的墙体上,透着一股英雄迟暮的悲凉。
这里,曾是华国半导体工业的摇篮,是无数科研人员用算盘和青春堆砌起来的骄傲。
但随着八十年代技术断代和经费断绝,这只曾经的雄鹰,早已折断了翅膀,沦落到只能给收音机、电视机做点边角料零件,靠着微薄的收入苟延残喘。
两人刚走到传达室门口,就被一个叼着烟,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的大爷拦住了。
“干嘛的?”
“我们找孙建业厂长。”
大爷抬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看何晓年纪轻轻,穿着时髦,眼神里满是提防。
“有介绍信吗?”
“没有,我们是从深市来的,想和孙厂长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
大爷乐了,把报纸一放,“我们厂都快倒闭了,还能有啥生意?小年轻,别是来错地方了吧?”
正在这时,一个头发花白,但腰杆笔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的倔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传达室大爷立刻站了起来:“厂长。”
何晓知道,正主来了。
“孙厂长,您好,我叫何晓,从深市来,想和您谈一笔芯片代工的合作。”
孙建业上下打量着何晓,当听到“芯片代工”四个字时,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波澜,但随即就被更深的讥诮所取代。
他见过来厂里画大饼的人太多了。
“深市来的老板?”孙建业冷笑一声,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我们这小庙,可生产不了你们那种国际先进水平的解码芯片。”
“年轻人,做梦请回深市做,我们这儿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他摆摆手,转身就要走,连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
姜立国被噎得脸都红了,刚想理论,却被何晓拦住。
“孙厂长,生意谈不成,看在晚辈大老远跑一趟的份上,让我们参观一下您的车间,总可以吧?”
何晓的态度不卑不亢,“我想亲眼看看,咱们国家第一代半导体人奋斗过的地方。”
这句话,触动了孙建业。
他脚步一顿,沉默了几秒,最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行,那就让你们这些小年轻开开眼,别以为读了几天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孙建业在前头领路,何晓和姜立国跟在后面,穿过长满杂草的厂区,走进一间巨大而昏暗的车间。
一股机油和灰尘混合的厚重气味扑面而来。
车间里,几台老旧的国产设备零星地运转着,发出有气无力的轰鸣。大部分设备都盖着防尘布,静静地趴窝,像一具具钢铁的尸体。
几个穿着同样蓝色工服的老师傅,正围着一台机器愁眉苦脸地争论着什么。
“又不行!这批的良品率又掉到百分之二十以下了!”
“还能怎么办,这台老伙计的电路板早就老化了,凑合着用吧。”
孙建业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咳嗽了一声。
那几个老师傅回头看到他,又看到何晓这个外人,都闭上了嘴。
姜立国看着这些比博物馆藏品还老的设备,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就这?还造“华国芯”?简直是天方夜谭。
何晓却径直走了过去。
他绕着那台出了问题的机器走了一圈,目光扫过那些裸露的线路和陈旧的控制面板。
“孙厂长,你们这台机器,是不是只要一加大功率,曝光精度就严重下降,导致废品率飙升?”
孙建业和那几个老师傅猛地一怔。
这个问题,是困扰他们半年多的核心症结,这年轻人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的老工程师忍不住开口:“是……是这样,我们怀疑是电源模块老化导致的供电不稳。”
“不是电源。”
何晓摇了摇头,他弯下腰,不知道从哪儿捡起一截粉笔,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旁若无人地画了起来。
“你们的问题,出在信号耦合和接地设计上。六十年代的设计,根本没考虑到高频信号干扰,你们看这里……”
他手速飞快,一个复杂却清晰的电路优化图,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迅速成型。
“只要在这里加一个简单的滤波电容,再把这几条地线重新布局,形成星形接地,我保证,你们的良品率能瞬间提升到百分之七十以上!”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
只有粉笔划过地面的“沙沙”声。
孙建业和那几个老工程师,一开始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可当他们顺着何晓的思路看下去,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到惊疑,再到震撼,最后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呆滞。
那个戴眼镜的老工程师,更是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地上的图,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神来之笔!
这个困扰了他们大半年的技术瓶颈,竟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用一截粉笔,在地上三两下就给解决了!
这哪里是年轻人?这简直是妖孽!
孙建业看何晓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看到了救命稻草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以及一丝死灰复燃的希望。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一个发愣的工人吼道。
“看什么看!还愣着干嘛!倒茶!把我那罐龙井拿出来!”
……
厂长办公室里,孙建业亲手给何晓和姜立国泡上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何……何总,”他搓着手,有些局促,“刚才,是我老头子有眼不识泰山,您别往心里去。”
何晓笑了笑,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不再隐瞒,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份“华国一号”的完整设计图纸,铺在了桌上。
当孙建业和闻讯赶来的几个老专家,看到那张结构无比精密、设计理念远超他们想象的芯片设计图时,整个办公室只剩下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们像是看到了艺术品,又像是看到了神迹。
几个老专家的手都开始发抖,眼睛里放出的光,几乎要把图纸点燃。
“孙厂长,现在,您还觉得我们是在做梦吗?”
何晓的声音很平静。
孙建业抬起头,眼睛通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何总,我不仅要在这里生产这款芯片,”何晓趁热打铁,抛出了自己的重磅炸弹,“我还要投资一个亿!用最快的速度,全面升级742厂的所有生产线!”
一个亿!
孙建业的心脏狂跳起来!这笔钱,足以让742厂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但是,”何晓话锋一转,“我有一个条件。”
“742厂,必须接受晓光电器的控股,并进行彻底的现代化企业管理改革。”
办公室的温度骤然下降。
孙建业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了。
投资一个亿,他举双手欢迎。
可控股……这不等于把“国家”的厂子,卖给一个从深市来的“个体户”吗?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果然,他身后的一个保守派干部立刻站了出来,激烈反对:“不行!这绝对不行!这是在挖社会墙角!我们是国营厂,怎么能让私人老板控股?这是要把我们的铁饭碗都砸了!”
孙建业陷入了天人交战。
何晓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知道,这不是靠技术和金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他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妈,是我。我需要您帮我联系一下,主管工业和科技口的,那位王部长。”
他口中的王部长,正是他母亲娄晓娥认识的一位对国家半导体行业困境忧心忡忡,一直想推动变革却阻力重重的老领导。
何晓知道,解开742厂这个死结的钥匙,不在厂里,而在更高的地方。
……
就在何晓等待消息的第二天。
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到了招待所的总台。
“请问,是晓光电器的何晓先生吗?”电话那头的中文带着明显的口音。
“我是。”
“您好,我是飞-利浦公司总裁范德比尔先生的助理。我的老板已经抵达四九城,他非常欣赏您在发布会上的勇气,希望能与您这位‘年轻的挑战者’,当面见一见。”
来了。
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开始。
何晓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可以。”
他对着话筒,清晰地说道。
“时间,地点,我来定。”
“就定在……傻柱饭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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