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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相见

当夜,谢安打开了秦素芝写来的信柬,一见上面的刚劲俊朗的字愣了愣。信是秦素芝的大哥秦昊回的,上面详细说明了这个方子所针对的症状及每种草药的药性。谢安细细地想了想贺大夫的诊断,明白这个方子对于王氏来说是对症的。

秦昊是太医院的太医,值得信任。

那便不是药方的问题了。

她想了想喊来翠竹:“头些日子太太熬药剩的药渣可还能找来?”

翠竹摇头:“昨日我曾问过王嬷嬷,药渣得怎样处理的,王嬷嬷说芳姨娘说的‘着人将药渣全数倒在街道上,人来人往地,将药渣带走便也是将太太的病气带走了。’所以一直以来熬完后的药渣便都是这般处置的。”

谢安皱了皱眉,倒是一点子破绽都没有了。

“以后太太的药你仔细盯好了,从熬到端到太太跟前,你都不要假她人之手”,谢安吩咐着,“还有给我想法留下一份药渣来,记得避着点人!”

“是,姑娘放心!”

谢安继续每日都去王氏屋里,跟着王嬷嬷学学苏绣,看着翠竹她们煎药,陪着王氏逛逛园子晒晒太阳,两位姨娘来请安的时候,谢安都让翠竹不错眼地盯着,倒也没发现她们有什么小动作。

日子一天天地过地很快,谢安眼看着王氏不再那么羸弱,不那么嗜睡,脸色越来越好看了,心才慢慢放下了。谢安的绣活很好,这得益于前世她为嫁入侯府,苦修了琴棋书画以及绣艺,而她的苏绣又是传承了苏绣大家王大家,技艺十分精湛。所以不管她再怎么藏拙,王嬷嬷还是时不时地跟王氏惊叹一句:“姑娘真是太聪明了!一点就会啊!”

谢安默默地将针又扎歪了些。

转眼间就到中秋,谢安院子里的桂花开放了,满院子的桂花香,香飘万里的。

早上起来,谢安看着天晴,便指挥着小丫头们摇桂花,桂花树下铺一层布,将落下来的桂花接了、晒干,收起来做桂花酒、桂花糕…….

自落水后翠竹便极少看到这样活泼的谢安了,她一会挥手指挥,一会上手去摇,跳过来蹦过去,玩得很是开怀。她不禁为这样的谢安高兴,相比落水后那个沉默寡言的冷美人,她更喜欢现在这个活泼开朗的明艳姑娘。

早起一阵忙活,谢安已经出了一身细汗,九月里的风倒底是沉了,翠竹便催着谢安进屋,拿干净帕子给她擦了,又给她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忙完,谢安坐在贵妃榻上,接过翠竹递上的一杯热茶,小口地啜饮着。

“姑娘,”翠竹低头小声地说,“玉苹在门外候着了,说有些事要跟您说。”

谢安拿杯子的手顿了顿,随手把杯子放在小几上,“让她进来吧!”

一会的功夫,翠竹便领着玉苹进来了,玉苹八九岁的样子,小小的个子,梳着双丫髻,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一进得门来便给谢安行了一礼,谢安喊她近前来,随手从簸箕里抓了一把糖给她,玉苹便开心地笑,翠竹从后面点她一下,笑嗔道:“傻笑些什么,还不快跟姑娘说说。”

玉苹便把糖放进身侧的一个小荷包里,抬头对着谢安说:“这些日子我总去各房里玩,跟芳姨娘屋里的三等丫头竹青混熟了,她昨个说,芳姨娘可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柔,私下里可难伺候呢,平日里能近身伺候她的也只有个夏云。听她说,头些日子芳姨娘还发了好大一次火,把屋里的一个白瓷瓶都摔烂了,当时屋里只留夏云伺侯,竹青悄悄隐到后窗那儿隐约地听到芳姨娘说‘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骗子罢了………那小丫头自打出事醒来后天天盯着我跟防贼似的’……”玉苹说完怯怯地看了一眼谢安,她打听到的着实不多,不知是否对大姑娘有用。

平白地发火?又提到十二岁的小丫头?是指她吗?

谢安默然不语,一时想起上一世芳姨娘上位后,夏云在府里只得瑟了不到一年便被芳姨娘草草地嫁了,这是否是芳姨娘在卸磨杀驴?毕竟芳姨娘如果作恶,夏云会是那个操刀手。

谢安沉默着,抬头时发现翠竹和玉苹两个人站在她面前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玉苹,你做得很好!”接着又从簸箕里抓了两把糖,拿了一碟子点心递给了她,又对着翠竹说:“你拿两锭钱给她。”

玉苹听了欢天喜地的一个劲地说谢谢姑娘,谢安笑着嘱咐她:“你机灵点,别让芳姨娘察觉到,另外月姨娘有什么吗?”玉苹摇摇头:“月姨娘不是自己呆在屋里,就是在院子里摆弄她的那几棵花,不太出门,三小姐来的时候,她便陪着三小姐玩,我上次去时,看两位主子在房里说话,屋门都没关。着实没发现什么。”谢安苦笑摇头,上一辈辈的汲汲营营,造成了她现在的谨小慎微,有些过于小心了。

玉苹出去后,谢安又定了一会,才起身带着翠竹她们往王氏院去了。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节了,王氏在屋里与灶上的管事李妈妈正商量着祭月的相关菜品及那天府上各屋的火食,王氏看到她进来了,便挥了挥手让她先坐着,李妈妈的闺女玉苹在谢安手底下当差,一看到她了,赶紧起身给她行了个礼,一张跟玉苹相似的圆脸上堆满了笑。谢安笑着朝她点头,喊了一声:“李妈妈。”便坐在一边安静地听。

“这月饼老奴听您的吩咐已经在祥瑞楼定下了,五仁、桂花、红枣、豆沙、板粟等各样的定了二十斤,您看如果不够的话,老奴便再跑一趟,还有鸡鸭鱼都买来了,养在后院里呢,到那日现宰,太太,您看行吗?……”李妈妈一边说,王氏一边点头,谢安在一旁听着,不由地想,“玉苹这小丫头,随了李妈妈做事妥帖不说,还见人先三分笑,做事说话进退有度的,倒是个可用的人。”

王氏正与李妈妈聊果品要怎么摆桌时,王氏屋里的大丫头青荷急急地走进来,脸上一层喜色,“太太,大爷回来了。”

府里只一个大爷,不是谢玮明还是谁?

她的话刚说完,王氏还没开口呢,谢安便高兴地蹦了起来,接着就往院子里冲去,前世母亲去后,她唯一惦念的便是这个同胞哥哥谢玮明了。

前世谢玮明在谢安被送入王府,芳姨娘被扶正后,也与父亲生分了,之后他考上了庶吉士,被宁王举荐进了翰林院,在翰林院呆了两年,便下放去吴郡当知县,临行前谢玮明曾来王府看她,那时宁王已领兵出征,一路向北地去打进犯的胡军去了。她自个在王府里,宁王妃天天变着法地给她立规矩,变着法地折磨她,整得她苦不堪言。谢玮明来府里看她时,要不是宁王留给她的贺嬷嬷说了句话,估计宁王妃也不会让他们相见。谢安听到谢玮明外放的消息后便哭了,引得谢玮明也红了眼,两个人都知道他这一去不知几年才能回来,可两人对这样的安排都无能为力。只是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别。也不知道哥哥在听到她逝去的消息后会怎么样。

这边谢安红着眼往外跑,王氏在屋里喊:“软软,你慢着点,别摔了……”自个儿也站起来往外去。

谢玮明一进祥安居的大门,便被一个红色的小身体撞了个满怀,低头一看原来是他那个有两个多月未见的小妹,整个人粉粉嫩嫩的,像一个糯米团子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谢安小手扯上他腰间的玉佩,声音软糯甘甜:“哥哥,我想你了……”一双大眼睛一下子盈满了泪。

谢玮明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丫头:“软软都大姑娘了,还耍赖撒娇。”

谢安故意把眼泪蹭他一身,抬头傻笑着去看他,这一抬头,才发现谢玮明身后还立着一个人,身着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系朱红白玉腰带,发以玉簪束住,端得是一副清俊贵气。

赵毅?

靖安侯的嫡次子,她前世的第一任丈夫。

谢安一下子收了所有的娇俏,一张脸瞬间惨白如纸,她想起了前世她被无故休弃,无任何缘由,亦无任何解释!在两人最浓情蜜意时,侯府给了她一纸和离书,上面只一句“琴瑟不合”便将她赶出了侯府,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这个人的始乱终弃。

走在谢玮明身后进院子的赵毅却看呆了眼,这是谢安?头几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天天爱跟在他身后跑的小肉团子?他一直都知道谢安长大了会很好看,但没想到会这么好看,把侯府的一众姐妹们都被比下去了,赵毅的眸色深了深,不自觉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便想上前一步跟她打招呼。

跟在谢安身后的翠竹看到自家姑娘白着一张脸愣愣地站在那儿,以为这是见了外男的原因,赶紧上前扶住了她。小声地喊了一声“姑娘”。

谢玮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身后的赵毅,拍了拍谢安的肩膀说:“软软,不认识了?这不是你毅表哥吗?快喊人。”

谢安扯着玉佩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脸色青白一片,门牙紧咬着,她很想上去给他一巴掌然后再问一句“为什么”。翠竹的又一声“姑娘”把她的思想拉了回来,她轻轻松开了扯着玉佩的手,从谢玮明怀里退出来,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谢玮明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回头看了一眼赵毅,见他目光呆滞中带着一丝怔愣,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软软这是害羞了呢”,又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咱们进屋去。”

谢玮明引着赵毅一起进了王氏屋里,王氏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见二人进来,喜得一连声地说“好、好、好”,连声地吩咐王妈妈准备客房和席宴,又让青荷去告诉谢世全一声,晚上府里要给两个孩子接接风,让他早些回来。一时间倒没发觉到谢安没出现的事。

赵毅本对他的这位姨母和姨丈是有些瞧不上的,他的母亲和王氏虽是姐妹,可一嫡一庶,本就是天壤之别,后来他的母亲嫁进侯府,成了侯府的当家主母,而王氏庶女配庶子,到现在也只是个五品鸿胪寺少卿的夫人,今日巴巴地跟着来谢府就是为着谢安,刚那惊鸿一瞥,一下子便扎进了心里,他很乐意在此多住几日,留在谢府才与谢安有再相见的机会。

芳姨娘在旁边站着,默默攥紧了一方手帕,哼!她家这个太太可真是好命,不就是生了个谢府唯一的儿子吗?她一定要生出个儿子来!

王氏得知两人有七天的休沐时间,便吩咐他们都先散了,各人洗漱休整,等晚上一起吃饭。

等到院子里没人了,王氏才想起谢安来,王嬷嬷凑近她耳朵小声地说了刚才的情形,王氏听的一愣,暗想:自家女儿这是长大了,懂得男女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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