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了固有的流速。
它不再是均匀流淌的河,而是一片凝滞的、被无限拉伸的琥珀。
苏宸的整个世界,都坍缩成了眼前唯一的焦点——符玄。
他能听见自己胸腔内,心脏擂鼓般的闷响。他能感觉到自己指尖因过度专注而渗出的、冰冷的汗意。科室里压抑的呼吸声,古籍散发出的陈腐气味,光幕投射出的幽微光芒,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烘托这死寂舞台的背景。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信号,一个只属于他的、稍纵即逝的刹那。
终于,那个信号出现了。
符玄那蝶翼般纤长的睫毛,出现了一次极细微的颤动。
就是这个!
紧接着,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眸,缓缓开启一道缝隙。深邃的淡紫色光华从中流溢而出,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的奥秘。她的朱唇微启,一丝疲惫的气息混合着即将宣告的结论,正要逸散而出——
就是现在!
苏宸的意识深处,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呐喊。
他没有半分迟疑,那仅存的1点声望值,被瞬间点燃,化为燃料。
“印刻!”
嗡——
一股无法被任何语言描述、无法被任何逻辑定义的洪流,决堤般冲入了他的脑海。
那不是知识的灌输,亦非记忆的读取。
它是一种颠覆。
一种从根源上,对“认知”这个概念本身的彻底重构。
一种看待和解析万事万物的,全新的底层逻辑框架。
在他的感知中,世界变了。
眼前那张被无数人视为废纸的残破星图,在这一瞬间,于他的精神层面彻底“活”了过来。
不再是二维的平面。
那些杂乱无章、毫无美感可言的符号,那些看似随机、毫无关联的灼烧焦痕,那些意义不明、令人费解的断裂之处……所有构成这张星图的“要素”,在这一刻,都开始自动分解,剥离,化作最原始的信息粒子。
无数光点在他的脑海中升腾、飞舞、碰撞。
它们不再遵循视觉的规律,而是遵循一种更高维度的因果逻辑,开始疯狂地自行构筑、链接、重组。
一个庞大的、多维的、超乎想象的立体信息模型,在他的意识海洋中轰然成型。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无数条错误的破解路径。它们像是宇宙中枯死的、黑暗的枝丫,从模型的核心延伸出去,每一条的尽头,都是冰冷的、数据归零的死胡同。太卜司这一个多月来的所有努力,都在这些枯枝上留下了徒劳的痕迹。
同时,他也“看”到了另一条路。
唯一的一条。
那是一条被层层叠叠的悖论迷雾所笼罩、被无数伪装信息所掩盖的、通往真相的唯一路径。
在旁人眼中,它不存在。
但在此时的苏宸眼中,它清晰得如同自己掌心的生命线。
整个过程,发生在思维的缝隙之中。
现实世界里,也许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到。
当苏宸从那浩瀚的信息洪流中挣脱出来时,古籍考证科内的气氛依旧凝滞如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等待着太卜大人符玄的最终“宣判”。
符玄彻底睁开了双眼。
那双淡紫色的眼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推演过度的疲惫。她淡漠的视线扫过众人,看到了他们脸上的期盼与紧张。她正准备开口,将那个她耗费心力才勉强得出的、尚有几分模糊的结论公之于众。
“太卜大人,请恕学生斗胆。”
一个声音响起了。
清朗,沉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划破了这片死寂的画布。
整个科室的所有人,动作都僵住了。
他们惊愕地转过头,数十道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聚焦在了声音的来源处。
那个角落里,那个平日里最不起眼、最没有存在感的短生种文职人员。
苏宸。
所有人的大脑都宕机了一瞬。
他……他竟然敢打断符玄大人的话?
他疯了吗?!
那位一直对苏宸颇为照顾的持明族老者,一张老脸瞬间吓得惨白,血色尽褪。他站在人群中,心急如焚,拼命地对苏宸使眼色,手在袖子里疯狂地摆动,想让他退下,想让他闭嘴!
然而,苏宸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
他的世界里,此刻只有那张星图,以及那个唯一正确的答案。
他从人群中走出,步伐不大,却异常坚定。径直来到了那张巨大的星图之前。
他先是对着符玄的方向微微躬身,以示尊敬,随后,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没有指向星图中心最复杂、最引人注目的区域,也没有指向那些保存相对完好、符号清晰的部分。
而是指向了星图的右上角。
一个极为偏僻、几乎被灼烧的焦痕完全覆盖的、残缺了一大半的古代符号。
一个被所有人下意识忽略掉的“垃圾信息”。
“大人,诸位同僚。”
苏宸开口了,他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异常沉稳,带着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们之前的研究方向,或许都错了。”
“我们一直试图从星图的中心区域,或是那些保存相对完好的部分入手,试图以多解少,以全解残。但这其实是此图布下的最大误导。”
他顿了顿,平静地迎接着周围那些或惊愕、或不解、或鄙夷、或看好戏的复杂目光,继续说道:
“此星图并非一份平面的舆图,它真正的本质,是一种基于‘嵌套因果’理论的古代星轨记录法。”
“它的核心,从来就不在于图形本身,而在于每一个符号,与其相邻的所有符号之间,所构成的复杂逻辑关联。”
“而这个,”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那个被灼毁的符号上,“这个看似被彻底毁掉、毫无价值的符号,恰恰是解开所有逻辑关联的‘初始密钥’。”
“只要以此为切入点,进行逆向推演,整张星图被隐藏的真实面貌,便可迎刃而解。”
他话音刚落。
整个科室,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寂静是出于紧张的等待,那么此刻的寂静,则是源于巨大的、难以理解的荒谬感。
他提出的理论太过颠覆。
“嵌套因果”?“初始密钥”?“逆向推演”?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完全推翻了他们之前所有的研究成果。在这些浸淫古籍考据之道数十上百年的学者听来,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然而,有一个人例外。
符玄。
她没有出声,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宸。
看着这个站在星图前,身形略显单薄,但此刻却散发着某种奇异光芒的短生种。
她那双深邃的、洞悉万象的淡紫色眼眸中,第一次褪去了那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淡漠。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致惊异、审视与探究的复杂光芒。
就在刚才,她穷尽心力推演出的那个模糊结论,与苏宸所说的核心理论,竟然有七分相似!
不。
甚至,苏宸的思路,比她想的……还要更深一层。她只是触碰到了“因果”,而他,却直接点明了“嵌套因果”与“初始密钥”!
这个短生种。
他是如何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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