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那狂躁的能量波动,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大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一松,只剩下死寂,以及那根巨大石柱后方,一道微不可察的、紊乱的呼吸声。
成了。
苏宸的“推演逻辑”给出了冰冷的反馈,而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恰到好处的温和学者模样。
第一步,攻破了名为“尾巴”的坚固外壳。
现在,是第二步。
随着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消散,柱子后面那个紧绷的小小身影,终于被这意想不到的转折勾起了全部的好奇。
一个毛茸茸的、顶着狐耳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紧接着,是半个身子。
那双水汪汪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偷偷打量着苏宸这个与她见过的所有人、所有鬼都截然不同的“外乡人”。
在它的催促和“壮胆”之下,藿藿终于从柱子后面完全走了出来。她依旧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宽大的衣袖,脚步挪动得极慢,仿佛地面上布满了无形的陷阱。
“你……你来十王司,有什么事吗?”
她终于开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问题,在苏宸的预演中出现过上千次。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从半空中那得意洋洋、盘旋不休的“尾巴”先生身上,缓缓移开,最终落在了这个胆怯的狐人少女身上。
他的目光温和,不带任何侵略性。
“藿藿判官,在下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苏宸的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是一个求助者应有的谦逊。他这才不疾不徐地,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在下因长期钻研古代典籍,时常需要进行深度推演,导致思虑过甚,心神耗损。”
他巧妙地将“推演逻辑”这个无法解释的系统能力,包装成了仙舟学者们能够理解的学术行为。
“久而久之,便伤及了神识,时常感到头痛欲裂,精神不济。”
他语气平缓,却精准地描述出一种神识受创后的真实痛楚,每一个字都经得起推敲。
“听闻判官大人执掌幽冥,有安魂定神之法,能抚慰世间一切躁动不安。因此,特来求助。”
他没有说谎。
他只是用一种更容易被接受的方式,陈述了事实。
“啊?伤……伤到神识了?”
藿藿闻言,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盛满恐惧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清晰的同情与紧张。
神识受损,对于仙舟人而言,是一种极其棘手且痛苦的顽疾,甚至比肉体创伤更难愈合。
“哼,你们这些搞学问的,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
“尾巴”在空中嗡嗡作响,巨大的能量体不屑地扭动了一下。但它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敌意,反而透着一种长辈式的、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教训口吻。
藿藿低下头,白皙的小脸皱成一团,似乎在非常认真地思考苏宸的问题。她那小小的脑袋里,正在飞速回忆自己掌握的所有术法。
安抚亡魂的,不行,阳气太重会灼伤生灵。
镇压妖邪的,更不行,煞气会冲垮他的神识。
过了一会儿,在“尾巴”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下,她才终于下定决心。她有些不确定地从自己那宽大得能藏下两只猫的袖子里,摸索了半天。
最终,取出了一张用朱砂精心绘制的黄色符箓。
符箓的纸质柔韧,边缘平整,显然主人对它极为爱惜。上面用朱砂绘制的符文繁复而玄奥,笔触间却流淌着一股奇异的安宁之力,仿佛只是看着,就能让人的心绪平静下来。
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又混杂着某种草木的清心气息,从符箓上弥漫开来。
“这……这是我画的‘安神符’。”
藿藿双手捧着符箓,小心翼翼地递到苏宸面前。她不敢直视苏宸,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上,小声地解释道。
“把它带在身上,可以……可以慢慢吸收你逸散出来的混乱精神力,让你不那么心神不宁。”
她的声音很小,但每一个字都吐得格外清晰。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有些没底气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以前只对付过妖邪和亡魂,从来没给短生种用过,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要不,你先带回去试试?三天……三天后再来让我看看情况?”
这句话,正中苏宸下怀。
一个完美的、由对方主动提出的、合情合理的后续接触借口。
“推演逻辑”在苏宸的脑海中给出了结论:计划完美达成。
“多谢判官大人。”
苏宸没有流露出任何计划通得逞的喜悦,他的脸上只有真诚的感激。他郑重地伸出双手,从藿藿那微微颤抖的手中,接过了这张承载着少女善意的安神符。
符箓入手,一股清凉温润的触感传来,上面凝聚的精纯安宁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让他那因持续运转“推演逻辑”而略显疲惫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这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善意与力量。
“您辛苦了。”
苏宸再次真诚地道谢,这句话不仅是对藿藿,也是对一旁安静下来的“尾巴”。
拿到了建立联系的关键道具,苏宸便起身告辞,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知道,过犹不及。今天的拜访,已经达到了目的上限,再停留下去,反而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警惕。
在他转身离开时,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盘算着三天后的计划,盘算着如何利用这来之不易的接触机会,在最佳时机完成“概念印刻”,以及如何将声望值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思绪纷乱之间,他按照礼节,对着藿藿与“尾巴”的方向,再次微微躬身行礼。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躬身的那一瞬间,一个被他从稻妻带回、随手塞进宽大袖袍中的小物件,因为这个动作,悄无声息地滑出了袖口。
那是一个用米色油纸精心包裹的小包。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轻飘飘地、几乎是擦着苏宸的衣袍边缘,掉落在了他刚才坐过的那个巨大案几的角落阴影里。
静默无声。
那是一小包由稻妻社奉行的家政官托马,为他精心挑选的、顶级的“绯樱和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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