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尽头,火渊裂谷。
赤风如刀,割在脸上,带着焦土与死灰的气息。
天地间一片昏红,仿佛苍穹被烧穿,血水自天穹滴落。
脚下的大地龟裂成蛛网,深不见底,每一次震动都像是远古巨兽在地底翻身,吐出灼热的怒焰。
秦烈背着石皓,一步步踏入这片死地。
他的披风早已破碎,仅剩几缕残布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战旗。
肩上的重量很轻——石皓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可这重量却压得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低头,看见兄弟苍白的脸颊微微抽动,干裂的嘴唇翕张,似乎在梦里还在念叨着“火候”“锅气”。
烬瞳走在前方,手中火种稳定燃烧,火光映着她被烟尘染黑的脸,却照出一双清澈坚定的眼。
她指着深渊最深处,声音沙哑却清晰:“薪尽鼎,在渊底——但唯有‘真炎嗣’与‘龙血引’同至,方可开启。”
秦烈没说话,只是将背上的石皓往上托了托。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万年前,食神以身祭鼎,九鼎散落,唯薪尽鼎沉入火渊,封印着最后一缕真炎火种。
传说中,唯有食神血脉的继承者,才能唤醒鼎中之火——而龙血,则是点燃火种的引信。
“哥带你去吃顿热饭。”他低声说,像是许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诺言。
话音未落,大地轰然炸裂!
三头火渊兽破土而出,身躯如熔岩铸就,通体赤红,利爪如黑铁长戟,每一根都比人还高。
它们没有眼睛,头颅上只有一道燃烧的裂口,口中喷出的不是气息,而是滚烫的火浆。
腥风扑面,热浪几乎将空气点燃。
秦烈眼神一凝,战戟横扫而出。
龙血在经脉中沸腾,赤红光芒自体内爆发,战戟划出一道弧光,龙形虚影咆哮而出,直劈一头火渊兽。
轰然巨响,那怪物被斩退数步,皮肉焦裂,可转瞬之间,伤口竟自行愈合,火焰重新燃起。
“不惧龙炎?”秦烈瞳孔微缩。
烬瞳急喊:“它们是‘火祭傀’!以万年地火淬炼而成,专为守护薪尽鼎而生!唯有‘食神火’可破其魂!”
秦烈咬牙,目光扫过怀中石皓。
那双紧握焚天勺残柄的手,指节发白,仿佛死也不肯松开。
他忽然抬手,一刀割向手腕。
鲜血喷涌,带着龙族独有的赤金色泽,滴入烬瞳手中的火种。
刹那间,火光轰然暴涨,化作一道烈焰长龙盘旋而起,照亮整个裂谷。
可那火焰虽强,却无法触及深渊底部——鼎纹未启,火种难燃。
“不够……还不够。”烬瞳声音颤抖。
秦烈低头看着战戟,戟身之上,隐约浮现一道鼎纹,与石皓魂影重叠。
他忽然笑了。
“你说这戟不是杀器,是灶火之誓?”
他缓缓将战戟抬起,对准自己的心口。
“好。那今日,就用我的血,来点这把火。”
话音落下,他猛然将战戟刺入胸膛!
鲜血如瀑,顺着戟身流淌,沿着古老的纹路蔓延。
龙血与火种共鸣,赤金火流冲天而起,如同一条逆飞的赤龙,直贯深渊!
地脉轰鸣,岩层崩裂,一道巨大的阴影从渊底缓缓升起——
九足巨鼎,鼎身斑驳,刻满残缺的“食神九鼎图”,中央一穴,正与焚天勺残柄契合!
“薪尽鼎……”烬瞳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它……它醒了!”
秦烈踉跄上前,颤抖着将焚天勺残柄插入鼎心。
烬瞳高呼:“真炎嗣归位——薪尽鼎,启!”
刹那间,天地寂静。
随即,一声轰鸣响彻北域!
幽蓝火焰自鼎中腾起,纯净、古老、带着万物初生般的温润与力量,直冲云霄。
那火不灼人,却让整片焦土开始复苏,龟裂的大地泛起微光,枯死的灵脉竟有涓流重新涌动。
而就在这火焰升腾的瞬间——
石皓猛然睁眼!
七窍流血,面容扭曲,可嘴角却扬起狂喜的笑容。
他残破的神魂在火焰中燃烧,精血顺着经脉灌入鼎中,整个人如同化作了薪柴。
“锅……终于点着了!”他大笑,笑声嘶哑,却震得火浪翻腾。
秦烈单膝跪地,一手扶住鼎身,一手按在石皓背上,龙血不断从心口涌出,顺着战戟流入鼎中。
他望着那幽蓝火焰,仿佛看见了千年前的篝火,三人围坐,石皓颠勺,楚潇吹箫,他仰头饮酒。
“兄弟……没散。”他喃喃。
火光映照下,他的右臂上,那层覆盖多年的龙鳞,正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血肉——苍白,却温热。
北域尽头,火渊裂谷。
幽蓝火焰如天柱贯空,映得整片焦土泛起温润光晕,仿佛死寂万年的大地终于重新听见了心跳。
薪尽鼎巍然矗立,九足镇渊,鼎心火种流转不息,将石皓残破的神魂轻轻托起,如摇篮般温养。
那缕幽火,不只是食神遗愿的延续,更是三人曾共度寒夜、围炉炊饭的信念之火。
可就在这天地回春的一瞬,风起于崖外。
雪尘裹挟着杀意席卷而来,楚潇踏风而至,身后两道黑袍身影无声跟随——剑奴双使,眸光空洞,手中长剑吞吐青芒,似与天地共振。
他手中的影龙箫已化为一柄通体漆青的古剑,剑身蜿蜒如龙脊,符文流转,隐隐有低语在风中回响,那是剑灵的呢喃,是宿命的催促。
“焚盟者,死。”楚潇开口,声音却不似自己,冷得像从地底爬出的霜魂。
他脚步向前,剑锋直指鼎柱。
那一剑尚未落下,音波已撕裂空气,如万千利刃齐鸣!
可就在刹那,鼎中幽火轻颤,一道火纹自鼎身蔓延而出,在空中化作无形屏障——音波未至,竟在半途化为灰烬,连余响都未曾留下。
秦烈缓缓起身。
他仍单膝跪地,一手扶着石皓,另一手握紧战戟。
龙血顺着心口的伤口不断涌出,染红了戟杆,也浸透了残破的战袍。
可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倾倒的旗。
右臂上,最后一片龙鳞悄然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肉。
那不是妖异的赤红,而是属于人族的、温热的肤色。
仿佛一场漫长的蜕变,在这一刻终于完成。
他抬头,目光如炬,直刺楚潇双目。
“楚潇——”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风雷,响彻深渊,“这火,是兄弟的饭香,是石皓拿命点的灶,是我用龙血换的誓!你要灭它——”战戟猛然顿地,龙血与食神火交织升腾,化作赤金火浪席卷而出,“先过我这关!”
话音未落,戟光已至!
一戟劈出,天地色变。
龙血为引,战意为薪,火浪如赤龙咆哮,所过之处,岩石化粉,空间扭曲。
剑奴双使连反应都未及,便被火浪吞没,连灰烬都未能留下。
楚潇踉跄后退,影龙剑嗡鸣震颤,青光自剑身暴涨,瞬间侵入双目,瞳孔尽染苍青。
剑灵低语愈烈:“杀——毁鼎——断誓——”
可就在他即将失控的刹那,楚潇猛然将剑尖刺入自己左肩胛!
鲜血喷溅,染红雪地。
他咬牙,额角青筋暴起,似在与体内那道古老意志搏杀。
喉间溢出嘶吼,像是困兽最后的挣扎:
“我……还没……认输!”
他抬头,望向鼎火之中那张熟悉的脸——石皓闭着眼,却嘴角含笑,仿佛真在品尝一锅热腾腾的炖肉。
那一瞬,楚潇眼底的青光微颤,竟裂开一丝清明。
“兄弟……”他声音沙哑,几乎不成调,“等我……回来吃饭……”
话音落下,他猛地转身,纵身跃入风雪深处。
影龙剑在身后哀鸣,终被风雪吞没。
火光静静燃烧。
石皓缓缓睁眼,神魂尚在火中淬炼,可意识已归。
他虚弱地抬起手,握住秦烈沾满血污的手掌,嘴角咧开,声音轻得像梦呓:
“哥……这顿饭,真香。”
秦烈咧嘴一笑,眼角却有血泪滑落。
他将战戟顿地,火光冲天,映照四方。
裂火焚盟,终未散;
兄弟之火,永不熄。
风雪卷过渊边,秦烈立于火光尽头,手中紧握一片断裂的玉箫残片。
寒风吹裂唇角,酒壶倾倒,烈酒混着雪水,洒在焚过的土地上。
烬瞳立于身后,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低声呢喃:
“宿命的线,终究断不了……可牵着它的手,还能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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