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导演的指令，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助理的手指慌乱地在控制台上寻找切断信号的按钮，指尖因恐惧而变得冰冷僵硬时，舞台之上，林渊已经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
那最后一个音符，如同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寂静的演播厅内荡开一圈清晰的涟漪，然后彻底消散。
舞台的灯光依旧璀璨。
可后台导播室里，却是一片死寂。
紧接着，这片死寂被一个看不见的引信点燃，引爆了一场席卷全网的数字海啸。
信号，并未切断。
整首《韭菜的觉醒》，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字，都通过冰冷的直播镜头，精准无误地灌入了数亿观众的耳朵和眼睛里。
舆论，在歌曲结束的那一瞬，被彻底引爆。
微博。
抖音。
各大主流论坛。
几乎所有的社交平台，在同一秒，被这首歌的歌词截图与现场视频所淹没。
后台的技术员看着数据监控屏幕，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
一条前所未有的、陡峭到近乎垂直的数据曲线，正在疯狂向上攀升。
“林渊韭菜的觉醒”。
这个词条，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任何传播学逻辑、堪称恐怖的速度，碾碎了所有同期热点，直接登顶热搜第一。
在词条的后面，还跟着一个深紫色的，触目惊心的“爆”字。
后台导播室里，总导演张卫民瘫坐在那张他坐了二十年的总指挥椅上。
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滩烂泥。
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黏腻地贴在后背上，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天，好像要塌下来了。
他知道，出大事了。
不是节目出现播出事故这种小事。
是能让整个电视台，连同他这个从业三十年的老导演，一起被拉去陪葬的弥天大祸！
“完了……”
“全完了……”
副导演站在一旁，脸色白得像一张刚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A4纸，嘴唇哆嗦着，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张卫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听不清副导演在说什么，也看不清周围那些惊慌失措的面孔。
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主监控屏幕上。
屏幕里，林渊已经放下了吉他，神色平静地站在舞台中央，仿佛刚才那首足以掀翻整个舆论场的歌曲，与他毫无关系。
就是这张平静的脸，让张卫民猛地意识到了一个比歌曲被播出，更加致命，更加迫在眉睫的问题。
一个念头，如同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脑海。
接下来的环节！
导师投票！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射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身后的椅子都向后翻倒，发出一声巨响。
他双眼之中，血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如同蛛网般爬满了整个眼白。
他想到了蔡坤。
想到了蔡坤对林渊那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恨意。
以蔡坤的性格，他百分之一千，会投票淘汰林渊！
张卫民的脑海里，开始疯狂预演那个即将发生的画面。
舞台上，灯光聚焦。
主持人宣布投票开始。
蔡坤拿起话筒，脸上带着胜利者般的、残忍的微笑，吐出“淘汰”两个字。
然后呢？
然后会发生什么？
在一个选手，刚刚唱完一首为底层民众发声、辛辣控诉资本压榨的歌曲之后……
就在全网情绪的最高点……
他，被一个代表着“资本”的、浑身珠光宝气的流量导师，当场宣判了死刑。
这个画面一旦通过直播镜头出现，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张卫民不敢想，但他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为他清晰地勾勒出了那地狱般的图景。
节目组会被瞬间扣上“资本打压为民发声者”的铁帽子！
电视台会被数亿愤怒民众的口水彻底淹没！
愤怒的观众会冲垮电视台的官网，会打爆所有的投诉电话，会把这件事捅到所有他们能接触到的监管部门那里去！
整个节目，甚至整个电视台，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一股灭顶的恐惧攫住了张卫民的心脏。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助理，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冲到对讲机操作台前，抢过助理手里那个还在滋滋作响的对讲机。
他用一种近乎于嘶吼的，已经完全变调的声音，向着舞台侧方的现场助理，下达了职业生涯中，最疯狂的一道死命令。
“听着！”
“所有人！都他妈给我听着！”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破裂，通过电流传到每一个工作人员的耳机里，刺得人耳膜生疼。
“等会儿的投票环节，无论用什么方法！”
“威逼！”
“利诱！”
“甚至是跪下来求他！”
“都必须阻止蔡坤淘汰林渊！”
张卫民的脖子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立刻去告诉他！如果林渊今天被淘汰了，他这个导师也别想当了！我们电视台会动用一切力量，把他彻底封杀！”
“告诉他，这不是威胁！这是事实！”
“谁敢让林渊淘汰！我就让他立刻从这个行业滚蛋！”
他停顿了一下，猩红的眼睛扫过导播室里每一个被吓傻了的下属，一字一顿地，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我跟谁拼命！！”
“砰！”
对讲机被他狠狠地砸在控制台上，发出一声巨响。
导播室里的所有人，都被导演这副状若疯魔的样子给吓得噤若寒蝉。
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知道，导演这次，是真的急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
这也不是一场普通的选秀比赛了。
这是一场关乎电视台数千人饭碗、关乎生死存亡的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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