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李承渊入主军械库的第三日。
京都的秋风,已经带上了一丝刺骨的凉意。往日里戒备森严却死气沉沉的军械库,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更加诡谲的压抑。
每一名当值的工匠和守卫,行走在冰冷的铁器与石墙之间,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能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从这座庞大机构的最高处,审视着每一个角落,每一张面孔。
新任总领,靖王李承渊,这三日里并未大刀阔斧地改革,也未曾召集众人训话。他只是每日在固定的时辰,独自一人,沉默地巡视着库中的每一个区域。
从堆放原材的仓库,到火星四溅的锻造坊,再到尘封的兵器架,他的脚步不疾不徐,目光平静无波。
这般沉寂,非但没能让人心安,反而让那根紧绷的弦,越拉越紧。
风,终究还是来了。
一队身着户部官服的官员,簇拥着一辆辆沉重的马车,停在了军械库的正门前。为首的,是户部主事钱林,太子东宫的得意门生。
“奉太子令,为靖王殿下送来秋季军备所需的一批珍稀铁木,用以打造玄铁重甲。”
钱林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传遍了整个前院。
车上的黑布被揭开,露出下面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木料。那木料通体乌黑,质地坚硬,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正是军中打造顶级重甲不可或-缺的“铁木”。
李承渊的亲卫上前清点交接,钱林则皮笑肉不笑地将一本账簿递了过来。
“殿下,这是交接的账目,还请您过目画押。”
账簿的纸张上乘,墨迹崭新。上面罗列的数目清晰无比,只是在那最后一栏的总数上,笔锋刻意加重,墨色也比他处浓了半分。
三成的虚高,一个足以让任何主官万劫不复的巨大亏空。
它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是一个阳谋,也是一个陷阱。
接了,这亏空就得李承渊自己背。不接,就是抗命不尊,耽误军机。
“有劳钱主事了。”
李承渊的管家面无表情地接过账簿,并未多言,直接引着车队驶入库房。
看着靖王府的人如此轻易地“入套”,钱林的眼底,一抹得色一闪而过。
几乎就在车队进门的同时,军械库内几个不起眼的角落,窃窃私语声开始发酵。
“听说了吗?东宫刚送来一批顶级的铁木,点收的时候,发现数目对不上。”
一名负责看管丙字库的老管事,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同伴说道,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少了多少?”
“嘿,可不少!足足三成!那可是能装备一个重甲营的料啊!”
“啧啧,我的天爷!这……靖王殿下才来几天啊?王府的开销,就这么大吗?”
“谁说不是呢。听说靖王府最近正在扩建,花钱如流水,殿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污秽的言语,如同阴沟里滋生的毒菌,在幽暗的廊道与库房间悄然蔓延。它们刻意避开了靖王府的亲卫,专挑那些军械库的老人、心思活络的工匠去说。
一时间,人心惶惶。
“监守自盗”这四个字,化作一根无形的毒针,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恶狠狠地朝着李承渊的脊梁骨上钉去。
……
同一时刻,京都,二皇子府。
后院的暖池中,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正悠闲地追逐着撒下的鱼食。
二皇子李承泽身着一袭月白常服,姿态闲适地倚在池边的栏杆上,将手中的鱼食一点点捏碎,投入水中。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卷。
“父皇这一手,玩得是越来越妙了。”
他开口,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把老三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扔进军械库,既是敲打了太子,也是在警告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别把手伸得太长。”
站在他身后的门客谢必安,微微躬身。
“殿下说的是。父皇这是想让靖王来当太子和您的磨刀石,顺便把军方这潭原本就不清的水,搅得更浑。”
李承泽冷笑一声,将最后一把鱼食尽数洒入池中,引得群鲤争抢。
“太子已经出手了,想用账目上的亏空给老三栽赃。手段虽然老套,但却直接有效。军械库的账,本就是一团乱麻,谁沾上谁倒霉。”
“我们不能让太子这么轻易就得手。”谢必安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更不能让靖王……真的在军械库站稳脚跟。那地方,太重要了。”
“不错。”
李承泽终于转过身,他擦了擦手,目光落在谢必安身上。
“你去一趟工部,找张侍郎。让他挑一批最顶尖、最可靠的工匠,以‘协助靖王清点库存、改良兵器工艺’为名,进驻军械库。”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内容却字字如刀。
“记住,人不用多,但一定要是真正的精英。要把他们安插进最核心的锻造区和图纸库。”
“名为帮助,实为夺权。”
李承泽嘴边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我要让那军械库里,处处都是我的眼睛,时时都有我的耳朵。老三的一举一动,甚至他图纸库里每一张图纸的每一次修改,我都要第一个知道。”
“殿下英明。”
谢必安领命,悄然退下。
一时间,京都上空风云变幻。
太子党与二皇子党,如同两张无声铺开的巨网,一张从“账目”入手,要定其贪墨之罪;另一张从“人事”渗透,欲夺其核心之权。
两股庞大的势力,从截然不同的方向,向着刚刚易主的军械库笼罩而来。
一场不见硝烟,却足以决定皇子未来命运的战争,已然全面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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