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炸开的瞬间,我横剑挡在陈七身前。木屑溅到脸上,火堆被气浪掀得歪斜,火星冲上房梁。裴长烈站在破口外,刀尖垂地,目光直钉我胸口——那里,玉佩隔着衣料透出暗红光晕,一跳一跳。
我后撤半步,脚跟撞上供桌。陈七瘫在地,呼吸微弱,嘴角黑血不断渗出,紫得发亮。铁剑压在臂弯,锈渣簌簌掉落,掌心湿滑,不知是汗还是血。
裴长烈没动,身后十名铁骑踏进庙门,刀锋出鞘三寸,寒光映着火色。他嗓音冷得像冻透的铁:“最后机会。交出来。”
我没答话。剑横着,人不动。
就在这时,窗棂爆裂。一道黑影穿风而入,判官笔点向我咽喉,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我拧身格挡,铁剑撞上笔杆,火星四溅。那力道极沉,震得我虎口发麻,脚下碎瓦咔嚓裂开。
来人一身黑衣劲装,面巾遮脸,只露一双眼睛,冷得不含半点情绪。他第二笔直取我怀中玉佩,招式精准,避开了所有杀机,却死死锁住那块贴胸而藏的玉。
“取物不留人。”我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剑锋回撩,逼退半步。那人略一迟疑,笔势微顿。就在这空档,陈七突然嘶声低吼:“用血温玉!”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衣襟上,右手猛扯领口,将合体玉佩裸露出来。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浇在玉面。
刹那间,玉佩震颤。
一声清鸣自玉中迸出,如龙吟破云,声浪横扫庙内。屋顶瓦片哗啦啦震落,火堆猛地蹿高,火焰扭曲成旋,映得四壁鬼影狂舞。
黑衣人动作戛然而止。他僵在原地,判官笔悬在半空,手腕微微发抖。
然后,他单膝触地,跪了下去。
不是倒下,是跪。
头颅低垂,声音沉稳如铁:“少主既有信物,南宫三十六骑,任凭差遣。”
我愣在原地,铁剑还横在身前,可手心发空,像是突然不知道该指向谁。
裴长烈脸色变了。他刀势未收,可眼神死死盯住我胸前玉佩——那抹暗红光晕正随心跳明灭,像活物呼吸。他低声喃喃:“血玉认主……竟真是南宫血脉?”
我没动。剑尖微微颤着。
南宫血脉?我不是南宫家的人。我姓沈。母亲死前攥着我的手,塞进玉佩时,喊的是“怀舟”,不是什么少主。
可眼前这人,跪得没有半分虚假。他低着头,判官笔横置膝上,姿态恭顺得近乎卑微。
我盯着他:“谁派你来的?”
他没抬头,只从怀中取出一块黑铁令牌,托在掌心递出。令牌正面刻着“南宫”二字,笔锋凌厉,背面却光洁无纹,没有家徽,也没有分支标记。
我认得这种制式。南宫家内务令,直通家主令台。不是旁支,不是客卿,是核心执令者才能持有的铁符。
可它和裴长烈那块“西陲裴”令牌完全不同。那块背面有“沈”字残痕,像是被刮改过。而这块,干净得像刚出炉。
南宫家内部,有人不认裴长烈?
我缓缓后退一步,剑仍不离手。眼角余光扫向陈七——他趴在地上,气息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那口黑血还在衣襟上蔓延,紫得发乌。
裴长烈终于动了。他抬步跨过门槛,长刀缓缓抬起,刀锋不再指地,而是斜斜对准我。
“沈怀舟。”他声音低沉,“你若现在交出玉佩,我仍可带你走。”
我冷笑:“上一次你说‘或可助我一程’,这一次说‘带你走’。你到底想拿它去换什么?”
他没答。
庙内一时死寂。只有火堆噼啪作响,玉佩余鸣在梁间回荡,像钟声未歇。
黑衣人依旧跪着,不动。可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透过面巾,在裴长烈和我之间来回扫视。他在等,等一个信号。
我低头看手。指尖还在滴血,顺着剑脊流下,滴在瓦砾上,发出轻微的“嗒”声。那道金色纹路已转为暗红,贴着皮肉游走,像是血脉本身在燃烧。
陈七说过,《无相功》不是练的,是喂的。我十五年耗的精血,全被这功法吸了进去。而现在,玉佩醒了,功法也醒了。
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不是南宫家的人。”裴长烈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母亲是南宫老太爷的养女,嫁入沈家,才把玉佩带出来。你身上流的,是南宫的血,沈家的命。”
我心头一震。
母亲是养女?那玉佩……本就是南宫家的东西?
可她临死前,为什么要把它塞给我?为什么要分成两半?为什么说“他们都在找你”?
黑衣人突然抬头:“少主血脉纯净,玉佩共鸣龙吟,此乃天命所归。裴家主若执意相争,便是逆天而行。”
裴长烈冷笑:“天命?南宫烨已杀老太爷,夺令自立。你口中的‘天命’,现在正坐在主位上饮血庆功。你效忠的,是个弑父夺权的疯子。”
黑衣人沉默一瞬,缓缓道:“家主令未现,三十六骑不认新主。少主持信物归来,便是正统。”
我听得心头发沉。
南宫烨杀了老太爷?那个温润如玉的三公子,亲手弑父?
那南宫玥呢?她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我握紧剑,指节发白:“我不做你们的少主。这玉佩,我只当它是父母留下的东西。”
黑衣人摇头:“血脉认主,非人力可逆。您若不认,它也会引祸上门。七极已动,铁门入镇,西陲铁骑只是先锋。接下来,血刀门、玄甲卫、漠北王庭……都会来。”
我盯着他:“那你呢?你效忠的是我,还是南宫家?”
他顿了顿,终于抬头,直视我双眼:“我效忠血脉正统。今日您若死,我便血战至死。若您走,我护您出镇。”
火光映在他面巾上,勾出一道冷硬的轮廓。
裴长烈冷笑一声,刀锋微转:“好一个忠仆。可你忘了,玉佩现世,血鸣震动七极,不只是南宫家在找它——沈家的仇人,也闻风而动了。”
我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他盯着我:“漠北刀门,三百年前因《无相功》灭沈氏满门。如今血玉现世,他们岂会不知?你父母七年前死于刀门余孽之手,不是巧合。他们是来斩草除根的。”
我脑中轰然。
父母之死……竟是刀门所为?不是劫匪?不是仇杀?是追杀?
难怪那夜风雪中,刀光如练,七人围杀,父亲拼死护住地窖,母亲冲出来断后……他们要的,从来不是财物,是灭口。
我低头看玉佩。
它静静贴在胸口,暗红光晕稳定跳动,像另一颗心。
原来我不是在逃命。
我是在被追杀。
黑衣人缓缓起身,判官笔收于腰后:“少主,现在您有两个选择——要么随我回南宫旧祠,接受血脉洗礼,执掌三十六骑;要么……我护您暂避,等风头过去。”
我还没开口,裴长烈忽然抬刀,指向黑衣人:“你走不出这庙。”
话音未落,刀光暴起。
长刀卷着腥风劈向黑衣人咽喉,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黑衣人侧身避让,判官笔疾点裴长烈手腕,两人瞬间交手三招,刀笔相撞,火星四溅。
我趁机后退,一把抓起陈七肩膀,将他拖向墙角。他身体冰冷,呼吸几不可察,右手指节仍紧紧抠着地面,像是死前还在抓什么。
裴长烈与黑衣人战成一团。刀风横扫,供桌被劈成两半,火堆炸开,火星溅上房梁。两人招式狠辣,却都避着我所在的位置——他们要的不是我死,是我活。
我低头看陈七。他眼皮颤了颤,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俯身靠近。
他用尽最后力气,挤出两个字:“……别信……”
话没说完,头一歪,没了气息。
我手一抖,差点松开他肩膀。
火光摇曳,映着他灰败的脸。那七道北斗刀疤还露在外面,深陷皮肉,像刻进骨头的宿命。
我缓缓将他放平,伸手合上他的眼。
然后站起身,铁剑重新握紧。
裴长烈与黑衣人同时收招退开,刀与笔对峙,两人皆未受伤。
他们看向我。
我站在供桌残骸前,胸前玉佩暗红跳动,手中铁剑锈迹斑斑,袖口磨破,血从指尖滴落。
“我不是南宫少主。”我盯着他们,声音很轻,“但我现在知道了——你们要的,不是玉佩。”
“你们要的,是我这身血。”
话音未落,我抬剑指向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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