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照在剑刃上,血顺着铁剑的脊线滑落,滴在青砖地面,发出轻微的“嗒”声。我指节发紧,剑只出半寸,却已蓄势如弓。南宫烨那句“真正该死的,从来都是——你”还在耳中回荡,未散。
厅外通报声未落,陆归鸿动了。
他身形一晃,右掌翻起,掌风如云卷雾涌,直扑我胸口。那一掌来得极快,掌势未至,气劲已压得我肩伤猛地一抽。我瞳孔一缩,终于看清——这正是《流云剑谱》所载的“流云掌”,刚柔相济,虚实难辨。他不是空口构陷,是真练成了这门掌法。
剑锋一挑,我借半寸出鞘之势横格,铁剑与掌风相撞,嗡然一震。掌力如潮,沿着剑身直冲手腕,我肩头旧伤崩裂,血顿时浸透粗麻布带。脚底砖石咔地裂开一道细纹,人退半步,未倒。
陆归鸿眼神一厉,第二掌紧随而至。这一掌比前一掌更沉,掌心泛起一层淡青气劲,如云凝成刃。他要一击制我,当众定罪。
我拧腰侧身,剑锋下压,以剑脊为轴,卸去三成掌力。余劲仍震得我五脏发麻,喉间一甜,硬生生咽下。剑未归鞘,反借势上撩,逼他收掌后撤。这一退一进,我已明白——他不是要审,是要打,要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地认罪。
屏风后,一道呼吸声猛地一颤。
我眼角余光扫去——南宫玥站在帘后,手指紧扣帘角,指节发白。她气息急促,胸膛起伏,显然已紧张至极。可她没有退,也没有沉默。
“住手!”她声音不高,却穿透厅内死寂,“陆掌门,仅凭旧痕拓印,便定人盗谱之罪,未免武断!”
我心头一震。
她竟开口了。
陆归鸿掌势一顿,转头看向屏风,冷笑:“南宫小姐,你可知此人三年前便窥探五岳秘典?他救我弟子是假,盗谱是真!如今还敢在南宫府撒野,你竟为他说话?”
“我只知,证据不足,不可伤人。”她踏出一步,茜红骑装在日光下如燃起的火,“若五岳剑派执法如此草率,那江湖规矩,岂非成了强者手中刀?”
南宫烨坐在主位,折扇轻合,指尖在扇骨上敲了两下。他未阻,也未赞,只静静看着。
我盯着他。他眼神冷了一瞬,随即又浮起笑意。那一瞬的冷,却让我看清——南宫玥并非同谋,而是被压制的异声。她每说一句,他指尖便轻敲一下,像是在计数,又像是在警告。
陆归鸿怒极反笑:“好!好一个南宫家大小姐,被这江湖游侠三言两语迷惑,竟敢当众质疑正道执法!你可知他怀中那玉佩,是前朝国师的引魂信物?你护他,是护一个祸根!”
“祸根?”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磨铁,“三年前青阳镇,你弟子中的是‘情丝缠’,命悬一线。我以《无相功》替他逼毒,留下指痕。你今日却拿这救命之证,当定罪铁据?”
他脸色一变。
“那夜雨中,我避雨于破庙,剑鞘刻痕是因庙柱朽烂,刮擦所致。”我盯着他,“你派人拓印,藏了三年,就为今日?陆归鸿,你不是要抓贼,你是要借南宫家的手,除掉我。”
他掌心青气暴涨,怒喝:“狂妄!”
掌风再起,这一次,直取我咽喉。
我横剑封挡,铁剑与掌劲相撞,震得我虎口裂开,血顺剑柄流下。肩伤彻底崩裂,血浸透衣襟,滑入腰带。我咬牙未退,剑锋斜引,将掌力卸向地面。砖石轰然炸裂,碎屑四溅。
就在这刹那,人影一闪。
南宫玥冲出屏风,站在我身前。
她背对我,面对陆归鸿,双手张开,挡在铁剑之前。茜红衣角在气劲中翻飞,银铃轻响,声声如裂。
“我说了——不可伤他。”她声音微颤,却一字一句,清晰如刀,“陆掌门若执意动手,便先过了我这一关。”
我僵在原地。
她没有回头,可我看见她肩头在抖。不是怕,是竭力压制的怒与决。
陆归鸿掌势悬在半空,青气缭绕,却未落下。他盯着南宫玥,眼神复杂:“南宫小姐,你可知你在护谁?此人来历不明,玉佩诡异,身负国师诅咒,你竟敢以身为盾?”
“我只知道,”她缓缓道,“三年前那夜,也是他救了你五岳门人。若无他,你弟子早已毒发身亡。你今日恩将仇报,才是真正的正道之耻。”
厅内死寂。
酒香混着血腥,裂梁的阴影爬过地面,停在她脚边。
南宫烨终于抬手,轻声道:“陆掌门,点到为止。”
陆归鸿掌风缓缓收回,青气散去。他盯着我,又看向南宫玥,冷笑一声:“好,好得很。南宫家大小姐为一个外人出头,五岳剑派记下了。”
他退后一步,不再出手。
我仍持剑在手,剑尖垂地,血顺着剑脊滴落。南宫玥站在我身前,未动,也未退。
南宫烨端坐主位,折扇轻敲掌心,节奏缓慢。他看着南宫玥,眼神深不见底。那道眉心红痕,隐隐发烫,像有火在皮下流动。
我缓缓抬手,将铁剑横于胸前,剑身沾血,锈迹斑驳。我未收剑,也不再看陆归鸿。我只盯着南宫烨,一字一句道:“三公子,你说我该死。可今日动手的,不是你,是陆归鸿。你请他来,是让他代你杀人?”
他扇子一顿。
“还是说——”我声音低沉,“你不敢亲自动手?”
他笑了,笑得极轻,却无半分暖意。
“沈怀舟,”他缓缓道,“你孤身一人,伤重未愈,剑未归鞘,却敢在南宫府质疑我?你凭什么?”
我低头,看着剑上那道从眉骨斜划至颧骨的旧疤在日光下的影子。它像一道未愈的裂痕,横在脸上,也横在命里。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凭我沈家三代守玉佩,凭我一剑斩过火海,凭我——还活着。”
他眼神微动。
就在这时,南宫玥忽然侧身,站到我右肩外侧,与我并肩而立。她不再挡在我身前,而是与我同对陆归鸿,同对南宫烨。
她银铃轻响,声音清冷:“三哥,请问——若他真是盗谱之人,为何不交由江湖公断?为何要在宴席之上,授意他人出手?若他真有罪,南宫府的规矩,何时成了暗算的刀?”
南宫烨盯着她,许久未语。
陆归鸿冷笑:“南宫小姐,你被他迷惑了。此人危险,不可信。”
“那我呢?”她转头看他,“我南宫玥,也算南宫家半个主事之人。我说他无罪,便是无罪。你若不服,可去江湖公断,但今日——不得动他。”
陆归鸿脸色铁青,掌心青气再起,却又被南宫烨抬手止住。
“好了。”南宫烨终于开口,声音温和,“今日是家宴,不必动武。沈公子既来了,便留下用酒。其他事,日后再说。”
他端起酒杯,轻轻一碰杯沿,清脆一声。
我盯着他。
他笑意未达眼底。
南宫玥站在我身侧,气息仍有些不稳,却挺直了背。她未看我,只盯着前方,仿佛在守一道门,一道不能退的线。
我缓缓收剑,铁剑归鞘,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剑柄上的血已干,黏在掌心,一动便撕开旧伤。
阳光斜照,落在她茜红衣角上,像一滩未凝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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