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铁剑垂在身侧,指节因握得太紧而泛白。头顶碎冰还在簌簌坠落,寒气如针扎进衣领。她立在断口之上,长发被气流卷起,目光穿透七层楼阁,直落在我脸上。
“你可知她为何与我相似?”
声音未落,整座藏宝阁仿佛骤然下沉。第七层的冰壁嗡鸣震颤,霜纹如活物般蔓延,自地面爬向四壁。我后退半步,脚跟抵住冰棺边缘,左手已悄然探入怀中,确认“忘川水”仍在。
“沈无涯的血脉,不该背负情债。”她缓缓落下,赤足踏地,寒气随步扩散,“可你来了,带着他的玉,他的血,他的命格。你不是他,却又处处是他的影子。”
我喉头微动,终于开口:“我是沈怀舟。我祖父是沈无涯,但我不是他。我所行之事,不为还债,也不为赎罪。”
她停步,眸光微闪。
“若你只为延续旧誓,此刻便可转身离开。”我将铁剑横于胸前,剑尖微抬,“我来此,只为取水救人。她是谁的影子,我不问。我只认眼前之人。”
她凝视我良久,周身寒气渐缓,冰霜停止蔓延。
“三百年了……”她低语,声音不再如霜雪刺骨,“当年雪夜,他说若我等他,便许我半生相守。我信了。冰棺封魂,只为守这一诺。”
她抬手,指尖轻抚冰棺边缘,碎冰簌簌滑落。
“可你从未归来。”
“我不知你等我。”我答。
“你不必知。”她轻笑,笑意却无暖意,“我叫慕容清,乃慕容垂之妹,三百年前与沈无涯定下婚约。前朝追杀,他将我封入此棺,以‘七情花’凝魂续命,借寒冰锁住生机。我不是鬼,也不是幻影。我是活着的人,只是活在三百年前的那一刻。”
我心头一震。
“七情花?”我低声重复。
她点头:“它不只噬心夺魂,亦能育生塑形。我在冰棺中,以自身精血为引,借花之力,培育一具躯壳——那便是慕容雪。”
我呼吸一滞。
“她非我克隆之体,亦非傀儡。她是我的双生体,魂魄由我分裂而出,记忆是我执念的碎片延续。她所知、所感、所爱,皆源于我三百年的守望。她对你的依恋……”她目光直视我,“是你曾对我说过的话,是你曾许下的诺言,是你在雪夜握着我的手说‘我来记’时的回响。”
我胸口发闷,玉佩贴着皮肉发烫。
“她若醒来,记起的是你,还是她自己?”我问。
慕容清静默片刻。
“她记起的,是你曾对她许下的每一句话——那些话,本就是你说给我听的。”她缓缓道,“你救她,是救她,也是救我。你爱她,是爱她,也是爱那段被冰封的岁月。”
我闭眼,脑海中浮现慕容雪坠崖时的回眸,挡下黑气时的决绝,昨夜服下“七情断魂丹”后茫然的眼神。
“无论她是谁的影子,”我睁开眼,将玉佩按在心口,“此刻在我怀中的,是活着的慕容雪。她流的血是真的,她痛是真的,她信我,也是真的。”
慕容清眼神微动。
“你不怕她醒来后,认的不是你?”她问。
“若她醒来,哪怕她认不得我,我也认她。”我握紧铁剑,“这一世,我只认她一人。”
她凝视我,许久未语。寒气在她周身缓缓流转,似在权衡,又似在回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疾不徐,踏在冰阶之上,一步一响。火光自门缝渗入,映在冰墙上,晃出扭曲的影。
“多谢姐姐相助,”门外传来声音,阴冷如蛇行,“现在该把‘忘川水’交出来了。”
是南宫烨。
我立刻将“忘川水”紧贴胸口,铁剑横于身前,背靠冰棺。脚步声停在门外,火光晃动,门把手缓缓转动。
“铛!”
一声脆响,门未开,却被一股寒气冻结。冰层自门缝蔓延,瞬间封死整扇门。门外传来一声冷笑。
“姐姐,你竟为外人挡路?”南宫烨的声音透门而来,“你被困三百年,若非我暗中维持寒阵,你早已化为枯骨。如今却要护着一个闯入者?”
慕容清抬手,寒气在掌心凝聚,冰晶浮空。
“南宫烨,”她声音冷冽,“你借前朝残魂之力篡夺南宫家权柄,囚禁兄长,操控水寨,今日竟敢踏入此地?”
“权柄?”他轻笑,“这天下,本就是强者的棋盘。我不过是替天行道。至于你——三百年前你便该死,是你兄长私心,将你藏于冰棺,妄图逆天改命。如今‘忘川水’现世,正是终结你这不生不死之躯的良机。”
我冷笑:“你想要‘忘川水’,是为了杀她?”
“杀她?”门外传来一声嗤笑,“我要的是她的魂。她是双生体,魂魄与你怀中那瓶水共鸣。若我取她魂魄炼入‘忘川’,便可逆溯前朝秘法,唤醒沉睡的国师真魂。届时,这天下,谁主沉浮?”
我握剑的手更紧。
“你若动她,”我低声道,“我必让你死在这冰棺之前。”
“你?”南宫烨冷笑,“沈怀舟,你不过是个背负祖荫的后辈。你以为你能护住她?你以为你能改写命运?”
话音未落,门外火光骤盛,一股炽热之力撞向冰门。冰层崩裂,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
慕容清抬手,双掌推出,寒气如潮涌出,与门外热力相撞。冰火交击,蒸汽轰然炸开,弥漫整个空间。我借势后退,脚踩冰面,稳住身形。
“你走不了。”慕容清低语,“门一旦破,他必先夺水。”
“那你拦住他。”我沉声道,“我带着水,从密道离开。”
“密道已被热流封死。”她摇头,“他早有准备。你若强行突围,必被活擒。”
我咬牙。
“除非……”她忽然看向我,“你替我完成沈无涯未尽之诺。”
“什么诺?”
“他当年许我半生相守,却未归来。若你以他的血脉之名,立誓护我魂魄不灭,我便以冰棺之力,封门三刻,为你争取时间。”
我一怔。
“你是要我继承他的承诺?”
“不是继承,”她目光如刃,“是选择。你若不愿,此刻便可夺门而逃。但她若死,你这一生,都将活在‘若当初’的悔恨中。”
我低头,看着怀中玉佩,那烫意仍未散。
“我沈怀舟,”我抬头,直视她眼,“以沈无涯之血脉,立誓护慕容清魂魄不灭,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她眼神微震,掌心寒气骤然暴涨。冰棺轰然震动,整座第七层的冰壁同时共鸣。寒气如龙卷起,自四方向门汇聚。
“去吧。”她转身,面向冰门,双臂展开,“三刻之内,门不会开。”
我未动。
“你呢?”
“我本就困于此地三百年。”她背影挺直,“今日,不过是换一种方式守门。”
我咬牙,转身欲走。
“沈怀舟。”她忽然开口。
我回头。
“若她醒来,问起我……”她声音极轻,“就说,她的梦,原本是真的。”
我点头,足尖一点,向楼梯口掠去。
刚至楼梯转角,身后猛然传来巨响。
轰!
冰门炸裂,火浪冲入,热风卷着碎冰扑面而来。我猛回头,见南宫烨立于断口,玄袍猎猎,手中长刀燃着赤焰。慕容清被震退数步,单膝跪地,嘴角溢血。
“三刻?”他冷笑,“一息都不到。”
我转身,铁剑横挡,将楼梯口封死。
“你过不去。”我低声道。
他抬眼,目光如刀:“那就先杀你,再取水。”
他踏步上前,刀锋引火,直劈而下。
我举剑迎击,剑刃相撞,火星四溅。热浪扑面,我左肩旧伤崩裂,血顺着手臂流下,滴在冰阶上,瞬间凝成黑珠。
他一刀快过一刀,刀势如潮,逼得我节节后退。我借楼梯狭窄之利,以守代攻,剑锋屡次偏转,卸去力道。可他真气浑厚,每一击都震得我虎口发麻。
“你以为你能挡我?”他怒喝,刀光暴涨,“区区后辈,也敢妄称护人?”
我未答,只将玉佩贴在心口,感受那灼热。
“我护的不是过去。”我咬牙,“是现在。”
他一刀横斩,我侧身避过,剑锋擦过肋骨,衣裂皮开,血涌而出。我反手一剑,逼退他半步。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冰棺裂了。
一道寒气自棺中升起,如雾弥漫。南宫烨猛然回头,眼中首现惊色。
“不可能……你已耗尽生机,怎还能动用冰棺之力?”
慕容清缓缓站起,赤足踏冰,周身寒气如渊。她抬手,冰棺碎裂,无数冰晶浮空,如星环绕。
“你说我该死?”她声音冰冷,“那今日,我便以这三百年的孤寂,化作你的劫。”
她双掌推出,冰晶如雨射出。
南宫烨怒吼,刀焰横扫,火浪迎上寒流。冰火相撞,整座藏宝阁剧烈震颤,顶层轰然塌陷一角。
我趁机后退,贴墙而立,喘息未定。
她与他交手,冰火交织,寒焰冲天。我握紧铁剑,目光扫向楼梯。
走,还是战?
我低头,看怀中玉佩,那烫意如心跳。
脚步声在头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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