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剑插进石门缝隙的刹那,我整个人跟着跪了下去。左肩的伤口像是被铁钳夹住,又冷又胀,血顺着布条往外渗,一滴一滴砸在石阶上。我用右手死死压住肩头,粗麻布缠了三圈,打结时手指发抖,绳头差点滑脱。
背上的人轻得不像活人。我把她放下来,靠在石壁干爽的地方。她脸朝下,发丝贴着脖颈,嘴唇发青。我伸手探她鼻息,气若游丝,但还在。
蓝光从门缝里涌出来,照得岩壁泛着湿气。我背靠石壁坐下,闭眼调息。《无相功》运转到第三周天,左臂经脉突然炸开一股寒流,直冲心口。我闷哼一声,喉头涌上腥甜,强行咽了回去。
这不是普通的毒。
是“情丝绕”。
南宫烨那七枚黑针,三枚被我用火剑震落,两枚擦身而过,一枚扎进左肩。当时只觉麻意窜动,以为剜出来就没事。可现在,毒顺着血脉往里钻,寒一阵热一阵,像是有人拿冰锥在经脉里凿洞。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脑门。视线清明了一瞬,却看见慕容雪站在雪地里,背对着我,长发披散。她转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道血线从额头裂到下巴。我猛地睁眼,眼前还是那扇石门,蓝光静静流淌。
幻觉来了。
我伸手去摸火剑。剑身冰凉,锈迹斑斑,裂痕里的血已经干了。它不再回应我的真气,像是一块废铁。
石门边缘的黑雾动了。
一缕细烟从地底升起,贴着岩壁游走,渐渐聚成人形。南宫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肩上那根针,是用她的血炼的。”
我没动。
“情丝缠,以心头血为引,缠的是情,伤的是命。”他笑了一声,“你剜它出来,可毒根早顺着血脉扎进了心窍。”
我右手按住剑柄,左手攥紧拳头。真气一提,左肩剧痛,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栽倒。
越是压制,毒越烈。
这是南宫家的手段,我知道。以情为饵,以血为锁,一旦中招,越挣扎,缠得越紧。
就在这时,慕容雪的手腕动了。
她腰间的软鞭“情丝缠”本是银铃缠绕的细链,此刻铃声轻响,鞭身浮出一道血丝,像是从她血脉里渗出来的。她无意识地咬破下唇,一滴血落在鞭环上,整条鞭子突然绷直,如蛇昂首。
我盯着那鞭,心跳加快。
它缓缓转向我,血丝顺着地面爬行,缠上我的左脚踝。寒意瞬间窜上大腿,我本能想甩开,却发现那寒意竟压下了体内乱窜的毒流。
“你要做什么……”我低声道。
血丝继续上行,绕过大腿,攀上腰侧,最后停在左肩伤口前。它轻轻一颤,像在试探。
我闭上眼。
如果这是唯一的活路,我不能躲。
“来吧。”
我主动将左臂伸出去。
血丝猛地缠上,如藤蔓绞紧树干。一瞬间,寒毒被逼回肩井穴,封住经脉。我喘了口气,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可紧接着,无数画面冲进脑海。
雪山下的孤城,风卷着雪片拍打城墙。一个银发少女站在城楼,手里握着半截断剑,对面站着三个黑袍人。她舞剑,剑光如雪崩,三人倒下两个。
火盆里,一卷竹简在燃烧。字迹是“沈氏剑谱·残篇”。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来,想抢,却被另一只手拦住。那手戴着玉佩,刻着“南宫”二字。
深夜,密室。她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具尸体,胸口插着一把短剑。她抬头,眼里全是血丝,嘴里喃喃:“你说过……不会杀他……”
我猛地睁开眼,冷汗直流。
这些都是她的记忆。
她从未告诉我的事。
“有意思。”南宫烨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以为她在救你?她玉佩里住着的,可是三百年前被沈无涯亲手封印的老鬼。”
我抬头,黑雾凝聚在石门上方,形成一张模糊的脸。
“你体内的魂,又是谁?”我问。
他笑了,笑声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前朝国师?沈无涯的师兄?你猜……他为何要杀我?”
话音未落,黑雾突然收缩,化作一线细烟,钻进石缝。最后一缕雾气消散前,我听见他说:“你们都逃不掉。情丝一动,命门已开。”
蓝光忽明忽暗。
我靠在石壁上,左臂仍缠着血丝软鞭,寒意顺着经脉游走,压着毒,也压着那些不断闪现的记忆。慕容雪躺在地上,手腕上的鞭子微微发烫,玉佩底下隐约有光流转。
我伸手去摸火剑。
锈铁冰冷,毫无反应。
但这不重要了。
毒被封住,记忆被打开,真相在逼近。
我盯着石门内那片幽蓝的空间,中央石台上的竹简一动不动,兵符半块,静静躺在那里。七根黑幡无风自动,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动不了。
情丝缠住左臂,也缠住心神。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她的过往。她的痛,她的恨,她的执念,全都顺着这根鞭子,流进我的血脉。
可我也看见了别的东西。
在那些记忆碎片里,她不止一次提到“归途”。一次是在梦中低语,一次是在玉佩发光时喃喃自语。她说:“父亲说,归途不是回家的路,是回头的代价。”
我低头看脚下。
石阶尽头,血迹一路滴落,从第一百阶开始,每一滴都落在“沈”字上。那些刻在岩壁的“沈”字,像是被人用血一遍遍描过,深浅不一,却都指向这扇门。
父亲失踪前说过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若有一日你入龙渊,见归途石铭,莫回头,走下去。”
我没有回头。
可这条路,到底是谁的归途?
我抬起右手,想去碰那扇门。
指尖离门缝还有半寸,手腕突然一紧。
不是鞭子。
是她的手。
慕容雪不知何时翻了身,一只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皮肉。她眼睛闭着,眉头紧锁,像是在梦里拼命抓住什么。
“别碰……”她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碰那竹简……”
我僵住。
她还在昏迷,可她的手比铁钳还紧。
石门内的蓝光忽然一跳。
七根黑幡同时震颤,幡面依旧无字,却浮现出淡淡的血痕,像是有人用指尖在上面写过什么。竹简微微偏移了一线,露出底下压着的一角布料——半块兵符的纹路,与我怀中那块,完全吻合。
我慢慢抽回手。
她手指松开,重新垂落。
火剑在我手中轻颤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低头看它,锈迹下似乎有光在流动,极微弱,一闪即逝。
左臂的血丝仍在跳动。
情丝缠未解,毒未清,记忆还在翻涌。我靠在石壁上,右手握剑,左手缠鞭,眼前是半开的石门,门内是未触碰的竹简,未点燃的黑幡,未揭晓的真相。
慕容雪躺在地上,唇边又渗出血丝,顺着下巴流到颈侧,滴在软鞭上。血珠滚落,砸在石板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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