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顺着石阶往上爬,像刀子刮在骨头上。我背着慕容雪,一步一阶往下走,脚底踩着的纹路还在发烫,兵符贴在胸口,几乎要烙进皮肉。她靠在我背上,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偶尔咳出的一口血,滴在我肩头,滚烫又沉重。
石壁两侧开始出现暗红的斑痕,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我放慢脚步,用铁剑撑住身体,将她轻轻放下,靠在墙边。她的脸白得吓人,嘴唇却泛着诡异的青紫。我撕下里衣袖子,替她重新包扎后心那处掌伤。布条刚缠上,就被渗出的血浸透。
她忽然动了动,眼皮颤了颤,声音微弱:“别……停。”
“我不走快。”我低声道,“你撑住。”
她没再说话,头一偏,又昏了过去。
我站起身,铁剑握紧,继续往前探。剑脊上的裂痕还在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石壁上的红斑越来越多,有些已经连成片,像是写满了字,却又模糊不清。我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到墙面,整条手臂猛地一麻。
就在这时,剑身突然一颤,裂痕对准了墙上一道凹槽——那形状,竟和我的铁剑一模一样。
我盯着那凹槽,心跳沉了下来。
上一次剑与石共鸣,是在石碑前。那时血滴下去,地图浮现。如今这密道、这墙、这槽,分明是同一套机关。我迟疑片刻,将铁剑缓缓推进凹槽。
“咔。”
一声轻响,像是锁芯转动。整面石壁骤然泛起血光,那些原本干涸的斑痕如同活了过来,扭曲游走,重新排列。我猛地后退半步,手已按在兵符上。
血光渐稳,字迹成形。
第一行字清晰浮现:“吾儿怀舟,若见此书,速往龙渊谷。”
我呼吸一滞。
父亲的字迹。我认得。小时候他教我练字,一笔一划都刻在骨子里。这竖钩的收尾,这横折的顿笔,错不了。
可龙渊谷?那是南宫家禁地,三代门主都不许踏入半步的地方。他为什么要我去那里?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第二行浮现:“南宫烨非人,其身已为前朝残魂所寄。”
我瞳孔骤缩。
前朝?三百年前被九霄剑主亲手斩灭的前朝?那场血洗天下、牵连七十二城的大乱,最终以沈无涯手刃前朝国师告终。史书上写得清清楚楚,魂魄俱灭,永世不得轮回。
可现在,这墙上的字说南宫烨被附体了?
我下意识回头看向慕容雪。她仍靠在墙边,昏沉未醒。我快步走回去,蹲下身,轻拍她脸颊:“醒醒,看看这些字。”
她睫毛颤了颤,勉强睁开眼。目光扫过石壁,忽然冷笑一声,声音沙哑:“情丝墨……又来了。”
“什么意思?”
“这墨,不是普通墨。”她抬手,指尖蘸了唇边未干的血,在另一面墙上轻轻一划。血痕瞬间化开,浮现出半句残文:“……烨已非人,速诛之。”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情丝墨,用前朝皇族心头血炼成。唯有南宫氏血脉,才能让它显影。外人滴血,只会触发机关。”
我怔住。
也就是说,这血书,本就是留给南宫家人看的。可写它的人,却用了沈家的剑、沈家的符、沈家的路。
除非……写书的人,既是沈家人,又能接触到情丝墨。
除非,是我父亲。
我猛地站起身,再次走向那面墙。整段文字已经完整显现:
“吾儿怀舟,若见此书,速往龙渊谷。南宫烨非人,其身已为前朝残魂所寄。莫信其言,莫近其血。沈无涯绝笔。”
最后一个“绝”字,拖得极长,像是写到一半力竭,笔锋歪斜,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我盯着那字,胸口像被铁锤砸中。
三年前那一夜,沈家老宅火光冲天,我躲在柴堆里,亲眼看见南宫烨一剑斩下父亲头颅。那时他站在火中,黑袍猎猎,说:“沈无涯,你护不了江山,也护不了家。”
可现在,这密道里写着“沈无涯绝笔”。
他还活着?还是……死后留书?
我转身,一把抓起铁剑,将它从凹槽中拔出。剑身嗡鸣,裂痕中渗出血丝,顺着剑脊流下,滴在石阶上。
“嗤——”
血与石接触的瞬间,整条通道的纹路再次亮起,幽光如脉搏般跳动。那些纹路,竟与兵符背面的刻痕完全吻合。
我低头看怀中的兵符,它还在发烫。
原来如此。兵符不是地图,是钥匙。石碑不是终点,是引子。这一路,从废墟到密林,从地图到密道,每一步都在引我来这里——见这封血书。
我走回慕容雪身边,蹲下身,将她扶起。她靠在我肩上,气息微弱,却还在笑:“现在……信了吗?”
“信什么?”
“那晚……在石碑前,我让你别信碑上的字。”她声音断续,“因为……真正的真相,从来不在明处。”
我点头,将她背起,稳稳托住她的腿弯。她轻得像片枯叶。
“我们继续走。”我说。
她没应声,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我迈步前行,铁剑提在右手,剑尖垂地。通道越走越深,寒气刺骨,石壁上的血书渐渐稀疏,但每一道痕迹都透着压抑的杀机。前方依旧幽暗,不见尽头。
忽然,我在一面墙上停下。
那里有一行极小的字,几乎被血斑掩盖。我凑近看,是用极细的笔锋写下的:
“情丝墨可显字,亦可惑心。若见我字迹温言劝你留步,皆为假。”
我盯着那行字,冷意从脊背窜上来。
有人想骗我停下。有人想让我回头。
可这字,分明是父亲的笔法。
我咬破指尖,将血抹在剑刃上,再以剑身划过那行字。血光一闪,字迹扭曲重组:
“若见温言,即刻斩之。此非我心,乃魂所伪。”
我收剑,呼吸沉稳。
南宫烨以为他藏得好。他以为三百年的谎言能压死真相。可他忘了,血写的字,终究会被血揭开。
我继续往前走,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通道两侧的石纹开始变化,不再是单纯的脉络,而是浮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像是被封在石中的影子。他们的手伸向通道中央,仿佛在无声呐喊。
我认出了其中一个姿势。
那是我父亲惯用的起手式——九霄剑诀第一式,破云。
我停下脚步,将慕容雪轻轻放在地上,靠在墙边。她眉头紧皱,似在梦中挣扎。我抽出铁剑,剑身对准那道人影的掌心。
“咔。”
一声轻响,剑与石纹契合。
整面墙轰然震动,血光暴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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