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抵住咽喉,南宫烨的呼吸顿了一下。
他仰着头,嘴角还挂着血,眼神却没半分退缩。风沙卷过擂台,吹得他月白锦袍猎猎作响,像是最后的尊严在挣扎。我手上加力,铁剑往前送了半寸,一道细线从他脖颈渗出,顺着锁骨滑下去。
“你说这江湖是疯人院。”我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风声,“可疯子,从来走不到最后。”
他忽然笑了,笑声干涩,像是砂石磨过喉咙。“沈怀舟……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正义之士?还是替天行道的侠客?”他喘了口气,眼珠转向我身后,“你不过是个被推上棋盘的弃子。萧太后要血祭,裴长烈要权柄,乌恩其想复国——你们谁不是在利用我?”
我没答话,只是用剑锋轻轻挑开他发带。
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半边脸。那根缠着前朝兵符碎片的玉带扣环早已崩裂,此刻只剩断口处一点暗光,在残阳下闪了闪,便彻底熄了。
“你不是前朝正统。”我说,“你连姓都不姓皇族的姓。南宫家养你十年,给你身份、给你权势,你却把他们当踏脚石。你母亲临终前叫的是你大哥的名字,不是你,对不对?”
他身体猛地一震。
“你恨的不是沈家,也不是九大世家。”我盯着他的眼睛,“你恨的是你自己——生来就比不上别人,连被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他嘴唇抖了一下,猛地抬头,眼中凶光暴涨:“那又如何?只要我能执掌机关城,只要我能唤醒地底兵俑,谁敢说我不配称帝?!谁敢拦我——”
话音未落,他突然暴起,肩头发力猛撞我胸口,左手直扑擂台边缘一块凸起的青铜机括!
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但我早有防备。
脚下横移半步,剑脊顺势砸向他肘关节,咔的一声闷响,他手臂歪斜,指尖离那机括只差一寸。
可他没停。
右手翻转,竟从袖中抽出一截短刃,反手就要往机括上刺!
就在这一瞬——
破空声撕裂风沙。
一支狼牙箭如电而至,箭头穿透他右腕,狠狠钉进地面青砖,鲜血溅在青铜纹路上,像一朵骤然绽开的花。
南宫烨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短刃脱手。
我顺着箭来方向望去。
乌恩其站在沙丘边缘,弓仍拉满,第二支箭已搭在弦上。他没说话,只是目光冷峻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我身上,微微点头。
我回身,一脚踩住南宫烨左肩,将他彻底按在地上。
“你输了。”我说。
他喘着粗气,额头抵着滚烫的沙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输?我只是……还没启动最终阵法……只要再给我一刻钟……我能唤醒三千兵俑……我能——”
“你能什么?”慕容雪走到近前,双剑归鞘一柄,另一柄轻点他心口,“你想用死人堆出一个王朝?用至亲的命铺成龙椅?”
他扭头看她,眼神里竟有一丝贪婪。“你的血脉……本该属于我。若你肯交出另一半剑谱,我本可以留你性命……让你做我的皇后……”
慕容雪冷笑,剑尖微压,刺破衣料。“你连一个妹妹都护不住,还想娶妻称帝?”
南宫玥靠在石柱边,一直没动。此刻她缓缓抬起手,软鞭垂在指间,银铃轻响了一声。
“哥。”她开口,声音很轻,却让南宫烨浑身一僵,“你还记得七岁那年,爹带你去城外祭祖吗?你说想学骑马,他亲手教你握缰绳。那天风很大,黄沙迷眼,可你笑得很开心。”
南宫烨呼吸乱了。
“后来爹死了,你变了。”她继续说,“你说你要复仇,要夺回一切。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爹泉下有知,看到你为了所谓的‘正统’,亲手把我推进流云掌阵眼,他会怎么看你?”
“闭嘴!”他嘶吼。
“你不恨九大世家。”她摇头,“你恨的是命运没把你生在嫡位。你恨的是,明明你才是最聪明的那个,却只能看着大哥继承兵符,看着母亲临终前还在念他的名字……所以你杀了他,对不对?”
南宫烨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什么?”我皱眉。
南宫玥看着他,泪水滑过眼角朱砂痣。“三年前,大哥突然暴毙,说是中毒。但我知道,那是你下的手。因为你怕他继任家主后,会发现你勾结西陲铁骑的秘密……更怕他拿到完整兵符,真正掌控漠北旧部。”
南宫烨嘴角抽搐,没有否认。
“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复国。”她声音越来越低,“你只想让自己成为那个不可替代的人。哪怕踏着所有人的尸骨,哪怕背负万世骂名。”
我低头看他,剑锋贴着他颈侧动脉缓缓移动。
“所以你毒杀我娘,不只是为了断我血脉。”我道,“你是怕她活着,会说出当年真相——三百年前,沈无涯屠宫,是因为先帝下令诛杀九霄剑门满门妇孺。你父皇不是无辜者,他是始作俑者之一。”
他瞳孔剧烈收缩。
“你不敢提这个。”我冷笑,“因为你复辟的理由,本身就是谎言。你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实际上,你父亲才是那场血案的源头。”
“放屁!”他怒吼,挣扎着想抬头,“沈无涯先动的手!是他带人闯入宫城——”
“那是反击。”乌恩其的声音低沉响起,他已走近擂台边缘,“三十年前我亲眼所见。诏书上写着‘九霄剑门图谋不轨,即刻剿灭’。可那道旨意,是你祖父亲手盖印的。”
南宫烨整个人僵住。
“你们皇族先动手,沈家才血洗宫城。”乌恩其盯着他,“现在你又要重演一遍?用阴谋、毒药、亲人的命去填你的野心?”
风沙渐歇,残阳如血。
南宫烨瘫在地上,右手被箭贯穿,左手撑着沙地,指节泛白。他望着我们三人,忽然笑了,笑声破碎不堪。
“好啊……原来我才是错的那个人。”他喃喃,“可笑我谋划十年,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
我没松剑。
“你不是笑话。”我说,“你是警醒。提醒所有人,仇恨一旦失控,连自己都会变成怪物。”
他闭上眼,一滴血从眼角滑下。
就在这时,他左手猛地一动,竟抓起地上一块碎砖,拼尽全力砸向那青铜机括!
我反应极快,剑柄横扫而出,将砖块击偏。
可那一瞬间的震动,还是传了下去。
地面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像是某种巨物在苏醒。
乌恩其脸色一变:“他触动了底层枢纽!”
我立刻俯身,剑尖压紧他咽喉:“最后一问——怎么停下?”
南宫烨睁开眼,嘴角咧开,满是血污。“你……永远……停不了……”
话音未落,他脖颈猛地一挺,竟是用自己的喉管撞向剑锋!
血喷而出。
我急忙收力,但已迟了半步。
他仰面倒下,胸口剧烈起伏,双眼涣散,却仍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远处沙丘之上,乌恩其迅速搭上第三支箭,瞄准他心口。
“别让他死。”我拦住他。
“他若活着,还会惹祸。”乌恩其沉声道。
“但他知道怎么停下地底机关。”我看向那片震动不止的地面,“我们不能让整个王庭陪他殉葬。”
慕容雪蹲下身,手指探他鼻息。“还活着,但撑不了多久。”
南宫玥踉跄上前,盯着兄长的脸,声音发颤:“哥……告诉我该怎么停……求你……”
南宫烨眼皮动了动,视线模糊地落在她脸上。
然后,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俯下身,靠近他耳边。
他气息微弱,吐出两个字——
“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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