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的晨雾还没散尽，符青云已蹲在蕉林深处。指尖悬在一片卷边的蕉叶上方，凝出的露珠在晨光里滚成银珠，正要坠下时，他手腕轻转，银珠竟顺着叶筋游走，在叶面画出道淡绿色的符纹——正是“承露符”的起笔。
“还是差了点。”他轻叹一声。这符纹画到第七笔总会散掉，像被无形的力扯碎。他低头看向掌心那半片祖传蕉叶残卷，残卷边缘的“承露真符”图谱已显露出大半，唯独核心的“万灵汇”一笔始终模糊，仿佛藏在浓雾里的影子。
三年前山洪冲毁家园时，他在漂浮的残蕉叶上悟得“护生符”，才知自己掌心凝露的异能原是“草木符道”的根基。这三年踏遍江湖，从听风谷的风信草到百草涧的灵根，残卷上的图谱越来越清晰，可这“万灵汇”始终是道坎。
“先生，山下有人送来了这个。”阿蕉捧着个竹篮穿过蕉林，篮里铺着块靛蓝粗布，布上放着片巴掌大的枯叶，叶面上布满细密的虫蛀纹路，倒像是天然的符纹。“说是从漠北戈壁捡的，看着像蕉叶，却比铁还硬。”
符青云捏起枯叶，指尖刚触到叶边，就觉一股干燥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这分明是沙漠植物特有的“锁水符”气息。他将枯叶凑近残卷，奇妙的事发生了：枯叶上的虫蛀纹与残卷的“万灵汇”虚影竟严丝合缝，像钥匙插进了锁孔。
“是‘铁叶蕉’的叶子。”符青云眼中亮起光。《草木符谱》里提过，漠北有种蕉类能在沙砾中生长，叶片硬化如铁，专吸晨露凝结的“无根水”，其叶纹是天然的“聚露符”。他将枯叶按在蕉叶上，以晨露为墨，顺着虫蛀纹勾勒——这一次，第七笔竟稳稳落在叶心，没再散掉。
“成了！”阿蕉拍手时，袖袋里掉出个东西，在青石板上弹了两下。是粒饱满的草籽，壳上带着螺旋状的纹路，正是去年在听风谷收集的风信草籽。
符青云心念一动，将草籽放在符纹中央。露珠顺着符纹流到草籽上，“啪”地裂开道缝，嫩芽顶着两瓣子叶钻了出来，子叶上竟映出风信草的紫色花影。他忽然明白：“万灵汇”从不是单一的符纹，是让不同草木的灵韵在蕉叶上共生。
正想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是玄符阁的人，为首的三阁主举着张黄符，符纸在风中猎猎作响：“符青云，阁主有令，交出残卷，饶你这蕉林不死！”去年在听风谷吃了亏，他们竟寻到了这里。
符青云没起身，只是对着蕉林轻声道：“借各位之力。”话音刚落，周围的蕉叶突然齐齐转向，叶片边缘的锯齿亮起绿光；地下的根茎顺着石板缝隙钻出，像绿色的锁链缠向马蹄；连阿蕉撒落在地的风信草籽都疯长起来，紫色花茎织成道花墙。
三阁主的黄符燃起来，火光刚碰到蕉叶，就被叶尖滴落的晨露浇灭。“不可能！”他又掏出三张“焚山符”，却见符纸刚离手就被风信草的花瓣裹住，转眼间分解成漫天飞絮。
“草木符道，从不是孤勇。”符青云站起身，残卷在掌心发烫，“你们执着于金石符箓的刚猛，却不知露能穿石，草可破岩。”他抬手将那片铁叶蕉抛向空中，枯叶在晨露中舒展，竟变回鲜活的碧绿色，万千叶纹同时亮起，与蕉林的符光连成一片。
玄符阁的人只觉马蹄被根须缠住，坐骑嘶鸣着人立而起，黄符在潮湿的空气中软塌塌地垂着，再燃不起半点火星。三阁主望着漫山遍野的符光，突然明白自己输在哪——他们总想着用符纸锁住灵力，却忘了草木本身就是活的符。
“滚。”符青云的声音不高，却让风都停了停。根须自动让开条路，玄符阁的人狼狈地夹着马腹逃窜，连掉在地上的符袋都没敢捡。
晨雾散尽时，蕉林恢复了宁静。符青云看着残卷上终于完整的“承露真符”，图谱中央的“万灵汇”流转着七彩光韵，像把收拢的伞。他摘下片新抽的蕉叶，以露为墨，将完整的符纹画在叶上——这一次，叶尖的露珠没坠落，反而悬在符纹中央，映出整片蕉林的影子。
“先生，这符能干嘛？”阿蕉凑过来看，只见露珠里的蕉林渐渐模糊，竟浮现出漠北的沙漠、江南的稻田、塞北的草原，无数草木在露珠里生息繁衍。
符青云指尖轻点露珠，水珠“啪”地炸开，化作漫天水雾，落在蕉叶上凝成新的露珠。他望着远处南岭的轮廓，轻声道：“能让每滴露，都记得草木的模样。”
残卷在他掌心轻轻颤动，仿佛在应和。符青云知道，这不是终点。明天他要去漠北，看看铁叶蕉如何在沙里扎根；下个月要去江南，瞧瞧水稻的根须藏着怎样的符纹。草木符道的路还长，可只要掌心有露，眼底有绿，就永远走得下去。
夕阳西沉时，阿蕉发现先生站在蕉林深处，背影被霞光染成金红色。他手里的蕉叶上，“承露真符”的光韵正顺着叶脉流淌，像条看不见的河，漫过青石板，漫过风信草，漫向更远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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