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府之内,仙光如水,氤氲流转。
那清冽的酒香,并非凡品,而是东海龙宫深处孕育的玄水琼浆。
众人各自端起白玉雕琢的酒杯,浅尝一口。
一股极致的清凉顺着喉管滑落,没有丝毫寒意,反而化作一道纯净的暖流,直冲天灵,涤荡元神。
一瞬间,所有人心中的杂念与浮躁都被洗刷一空,灵台空明,思维运转的速度凭空快了数倍。
乌云仙缓缓放下玉杯,杯底与玉桌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精光一闪,笔直地落在罗宣身上。
“罗宣师弟。”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股力量感。
“贫道有一惑,想请教师弟。你那神通‘三千红尘火’,其根源究竟为何物?最终,又将通向何等无上大道?”
此言一出,水府内流动的仙气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金灵圣母与龟灵圣母的目光,也同时汇聚而来,带着审视与浓厚的好奇。
这不是寻常的闲聊,而是论道。
是截教核心弟子之间,对彼此道心、根基与智慧的真正考验。
罗宣并未立刻作答。
他感受着三道强横的气机锁定在自己身上,神色平静如初。
他端起玉杯,将杯中剩余的琼浆一饮而尽,随即反问。
“敢问师兄,何为火?”
乌云仙眼皮微微一跳,显然没料到罗宣会如此反问。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吟,周身水行道韵流转,片刻后才开口:“火,天地五行之一,其性燥烈,主毁灭,亦主光明。”
这是最正统,也最无懈可击的答案。
罗宣闻言,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水府中央那片空地。
周围的水景自动向两侧退开,为他留出一片舞台。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之上,一缕火焰无声地燃起。
那火焰不大,却呈现出七彩斑斓之色,仿佛将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都熔于一炉,灵动地跳跃着。
“师兄所言,是火之‘形’,是其表象。”
罗宣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在众人元神中响起。
“而非,火之‘道’。”
“于我看来,火,存有三重无上境界。”
话音未落,他指尖的火焰气息陡然一变。
“第一重,乃‘薪火相传’之火。”
他的声音变得悠远而古老,仿佛来自人族初生的蛮荒时代。
“昔年,人族三祖燧人氏于风雨中钻木取火,为人族带来了第一缕光明,带来了熟食,开启了蒙昧中的文明。此后,火种代代相传,历经万载,从未断绝。”
“此火,是蒙昧中的希望,是黑暗里的守护,是文明的延续。这,是教化之火,是传承之道!”
“此道,正暗合太上师伯的无为而治,教化众生之道。”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个刹那。
三十三天外,首阳山,八景宫。
万古不变的丹炉前,盘坐着一道身影,周身无尘无垢,仿佛与整个天地虚无融为一体。
那双无悲无喜,看淡了纪元更迭的眼眸中,竟是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
水府内,罗宣并未停顿。
他指尖那缕七彩火焰再次变幻,那跳跃的火光收敛,变得规整、肃穆,充满了某种不可违逆的秩序感。
“第二重,是‘规矩之火’。”
他继续说道,声音变得庄严而肃杀。
“天有天条,地有地规,仙有仙律,人有法度。无规矩,不成方圆。”
“此火,便是赏善罚恶之火,是秩序的体现。将一切逾越规矩、扰乱法度者,尽数投入洪炉,炼去其身杂质,化去其心狂悖,使其重归天地秩序之内。”
“这,是阐述天道,规整秩序之火。此道,亦暗合元始师伯的顺天应人,阐教天命之道!”
几乎是同一时刻。
东昆仑,玉虚宫。
端坐于九龙沉香辇上的元始天尊,周身庆云翻涌,万千金灯璎珞垂下。
他那威严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跨越亿万里山河,精准地落在了东海金鳖岛之上,口中轻轻“咦”了一声。
这一声,让整座玉虚宫的法则都为之停滞了刹那。
水府内的气氛,已经不能用凝重来形容。
乌云仙、金灵圣母、龟灵圣母三人,甚至停止了呼吸。
他们元神震颤,道心轰鸣!
他们终于意识到,罗宣此刻所论,早已超出了太乙金仙的范畴,这是在直指圣人根本大道!
罗宣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他指尖的红尘火苗,在历经了传承与秩序之后,猛地一蹿!
火焰暴涨,变得灵动、张扬,充满了无限的生机与可能!
“而第三重,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昂与自信,响彻整个水府!
“洪荒众生,无论根脚,不分贵贱!披毛戴角、湿生卵化,皆有向道之心,皆存一线生机!”
“哪怕是最微弱的一点火苗,只要觅得一线机会,便能燃起席卷天地的熊熊大火,将希望与道途,燎遍整个洪荒!”
“这,是截取天道遁去的一,为万灵带来希望的生机之火!”
“而这,正是我截教,有教无类,万仙来朝的无上大道!”
“轰!”
当“生机之火”四字从罗宣口中吐出,整个金鳌岛上空,那条沉睡了千年的气运金龙,竟猛然睁开了双眼,发出一声震动九霄的欢快龙吟!
罗宣对“火”的三重阐述,竟是分毫不差,完美地对应了三清圣人的根本大道!
这一刻,三位圣人,真正为之动容!
然而,就在这论道最巅峰的时刻,罗宣话锋一转,那激昂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忧虑。
“但我截教万仙来朝,气运鼎盛,看似繁花似锦。这也意味着,我等门人弟子,身负三千红尘,因果纠缠最深。若不能寻得斩断之法,他日大劫降临,这燎原的星星之火,恐怕会反噬己身,化作焚尽一切的……”
“业火”二字,已在舌尖。
就在他即将吐出的瞬间,一道威严、浩瀚、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直接在他的识海深处炸响。
“点到即止。”
是师尊通天教主!
那声音中蕴含的锋锐剑意,让罗宣的元神感到一阵刺痛。
罗宣心中剧震,立刻躬身,朝着碧游宫的方向深深一礼。
“弟子失言。”
他收敛所有心神,指尖的火焰悄然散去。
他重新坐回原位,脸上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微笑,目光自然地转向金灵圣母。
“方才所言,皆是弟子一家之言,倒是贻笑大方了。说起来,师姐的龙虎如意之道威名赫赫,师弟心向往之久矣,不知可否为我等阐述一二?”
一场足以引来圣人直接干预的滔天风波,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揭过,仿佛从未发生。
但此时,乌云仙、金灵圣母、龟灵圣母三人看向罗宣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钦佩,甚至是一丝敬畏的复杂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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