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巅。
连胜四场的喧嚣与狂喜,在阐教十二金仙尽数败北的那一刻,便已沉淀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压抑的气氛。
截教仙人挺直了腰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洗刷了耻辱的昂扬。那股冲霄的气势,不再是张扬的,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足以让天地变色的自信。
反观阐教金钟之下,气氛凝固到了冰点。广成子脸色煞白,扶着赤精子那条无力垂落的手臂,眼神黯淡。玉鼎真人、太乙真人等,个个法力耗损,元神带伤,连呼吸都带着一丝不易察公斤的虚弱。
败了。
彻彻底底地败了。
这不是法宝不如人,而是道行不如人,是斗法经验不如人。
玉虚宫前,那高坐于云床之上的元始天尊,面沉如水,那张亘古不变的圣人面庞,此刻铁青一片。他垂在云袖中的手掌,已然紧紧攥住,周遭的空间,都因他那无法抑制的圣人怒意而微微扭曲、颤栗。
但他终究一言不发。
技不如人,还有何话可说?
这无声的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加可怕,压得所有阐教弟子喘不过气来。
尴尬,难堪,屈辱。
就在这僵持的局面即将化为永恒的冰封之时,那一直闭目垂眉,仿佛万事不萦于心,与周遭一切都隔绝开来的太上老君,眼皮微动。
他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没有日月轮转,没有星河生灭,只有一片最纯粹的虚无,最本源的清静。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元始天尊身上,也未曾扫过通天教主,而是转向了自己身后。
在那里,自始至终,只站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青年道人,身着朴素的八卦道袍,面容清癯,神情淡漠,仿佛一汪不起波澜的古井。在这一众气息或霸道、或凌厉、或磅礴的仙人之中,他普通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玄都。”
太上老君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烟火气,清清淡淡,却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道音,瞬间抚平了元始天尊引动的那一丝空间涟DOU。
“你去吧。”
名为玄都的青年道人,闻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对着三清圣人所在的方向,深深一拜。
这一拜,动作舒缓,却蕴含着一种天人合一的韵律。
随后,他迈步走出。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的距离都分毫不差,仿佛在丈量着某种玄奥的至理。他从人教的队列中走出,穿过那片死寂的阐教区域,最终,站定在了两教阵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人教首徒,玄都大法师。
一个在洪荒之中,名声不显,却无人敢于小觑的存在。因为,他是太上圣人唯一的弟子。
玄都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精准地落在了截教队列的最前方。
那里,站着一个身穿万宝道袍,气息渊深如海,一直含笑看着场中斗法,却从未出手的中年道人。
截教大师兄,多宝道人!
“多宝师兄。”
玄都开口,声音清静无为,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道韵,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我便论道一场,权当是为此次大比,做个压轴,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人都明白,这不再是二代弟子间的意气之争,而是代表着人教与截教道统的至高碰撞。
这是场面上,真正最顶尖的对决!
截教队列中,多宝道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那双仿佛蕴藏着无数宝光的眼睛,骤然亮起。他仰天发出一阵爽朗至极的大笑,声震云霄!
“哈哈哈哈!善!”
一个字,干脆利落,充满了万丈豪情!
他一步踏出,身影瞬间出现在了玄都大法师的对面,两人遥遥相对,截然不同的气机开始碰撞。
一边,是清静无为,万法不沾,仿佛独立于尘世之外。
另一边,是红尘滚滚,气象万千,仿佛包罗了整个世间。
这场对决,没有预想中的法宝祭出,没有惊天动地的杀气腾腾。
这已非斗法,而是论道!
只见玄都大法师的头顶,一座九层宝塔滴溜溜地旋转而出,垂下道道玄黄之气,护住周身。
先天功德至宝,天地玄黄玲珑塔!
立于头顶,便先立于不败之地!
随着玄黄气的流转,玄都大法师身后的空间,开始变得虚幻、透明。一方全新的世界,在他的背后悄然洞开。
那是一方“清净无为”的世界。
那世界里,没有色彩,只有纯粹的虚无。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死寂。没有法则,一切概念都在这里归于原点,一切存在都在这里失去意义。
任你神通盖世,任你法力无边,只要踏入其中,便会被同化为虚无,化作永恒的平静。
这,就是太上无为道!
而另一边,多宝道人面对如此恐怖的大道异象,脸上笑意不减。他双手一展,一声高喝响彻天地!
“万宝来朝!”
轰!
一条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璀璨与壮阔的河流,猛然自虚无中奔涌而出,横贯天际!
那不是真正的水流,而是由无穷无尽的灵宝虚影,所组成的万宝长河!
有剑光冲霄的诛仙四剑虚影,有图卷展开、演化地水火风的太极图虚影,有金桥横空、镇压万古的盘古幡虚影!
更有无数先天、后天灵宝,琳琅满目,数之不尽!
每一件灵宝,都代表着一条完整的大道法则!
无数的法则交织在一起,演化出了洪荒世界的万千气象,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王朝更迭,众生百态……
这,就是截教的入世之道!于滚滚红尘之中,截取那一线生机!
“去!”
多宝道人并指如剑,朝着前方悍然一指。
那奔腾咆哮的万宝长河,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一道足以冲刷诸天、颠覆寰宇的璀璨洪流,朝着玄都那方清净无为的世界,狠狠地撞了过去!
一边是红尘万象,代表着“有”的极致!
一边是清净虚无,代表着“无”的终极!
轰隆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有比那更恐怖的大道湮灭之声!
万宝长河的前端,无数灵宝虚影所演化的红尘万象,在接触到那清净世界边缘的刹那,便如同冰雪消融,瞬间化为虚无,声音、光芒、法则,尽数被“清净”所吞噬!
然而,长河无尽!
前方的红尘刚刚被净化,后方亿万倍的红尘便汹涌而至,带着更加狂暴的姿态,前赴后继地冲击着那片虚无!
红尘与清静!
入世与出世!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出一源的大道,展开了最原始、最激烈的碰撞!
万宝长河一次又一次地发起决堤般的冲击,试图用无尽的“有”,去填满那终极的“无”。那璀璨的宝光,几乎要将整个昆仑山都染成一片绚烂的彩色。
可那方清净世界,却如同一块永恒的礁石,任凭浪涛如何凶猛,我自岿然不动,万法不侵!
同样,玄都的清净世界,也无法将多宝这凝聚了截教万仙气运的滚滚红尘宝光,彻底净化。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所有观战的仙人,早已沉浸在这场大道之争的玄妙之中,如痴如醉。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璀璨的万宝长河光芒逐渐黯淡,当那清净无为的世界也开始变得不再稳定。
最终,随着一声轻微的嗡鸣,两种大道异象,同时缓缓散去。
天地间,恢复了清明。
场中,只剩下两个脸色微微发白,法力几乎耗尽的身影。
玄都大法师看着对面的多宝,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他对着多宝,深深稽首。
“师兄道行高深,贫道佩服。”
多宝道人亦是收起了脸上的豪迈,郑重地还了一礼。
“师弟亦是不凡。”
此战,平局告终。
三教论道大比,至此,正式落下了帷幕。
虽然最终的结果是平手,但整个过程,截教一扫颓气,连胜四场,最后由大师兄多宝道人战平了神秘莫测的玄都大法师,已是挣足了天大的颜面!
“我截教威武!”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截教的队列中爆发开来!
每一个截教弟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无比自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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