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掌心震得像只惊惶的雀儿。
陈磊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整整三分钟，指腹的汗把发送键洇出一片模糊的水痕。仓库午休的哨声刚落，他趁着同事们涌向食堂的嘈杂，对着阳光小区业主群的输入框，狠狠按下了那根蓝色的虚拟按键。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隔壁货架的泡面袋被吊扇吹得啪嗒作响，像在给他敲丧钟。
本人代买代取：3公里内5元起，重货加2元，当面验货。
这行字在群里只亮了两秒，就被李姐家的猫丢了和王师傅家漏水的消息压了下去，像粒被潮水吞没的沙。
陈磊捏着手机蹲在仓库角落，不锈钢餐盘里的白菜炖豆腐都凉透了。他数着群成员列表里的237个头像，手指划过那些晒孙子、晒花开、晒晚餐的动态——这些人里，有昨天在楼道里跟他抱怨超市鸡蛋不新鲜的刘奶奶，有总让快递员把包裹放门口的独居大爷，可现在，没人理他。
当真是穷疯了？他对着手机自嘲地笑，嘴角扯得生疼。早上出门时，母亲的主治医生刚发消息：明天记得续住院费。那串数字像条毒蛇，缠得他喘不过气。
下午三点，扫码枪第三次扫错条形码时，主管的吼声从监控喇叭里炸出来：陈磊！不想干了？他慌忙道歉，额头的汗滴在纸箱上，晕开易碎品三个字。
六点整，电动车刚驶出物流公司大门，陈磊就拐进了城西的豆腐脑摊。老板正用铁铲刮锅底，他抢着说：要最后两碗！泡沫箱里垫着的旧毛巾是母亲绣的，他把瓷碗裹进去时，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突然想起张阿姨今早扶着栏杆说的：那摊豆腐脑，得五点起才抢得到。
车筐里的豆腐脑晃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替他数着小区门口的台阶。陈磊刚锁好车，手机突然疯了似的震动——不是群消息，是条私聊，头像是朵蔫了半片花瓣的向日葵，备注是张阿姨。
小磊，看见你发的了。
陈磊的拇指在屏幕上打滑，差点按错语音键。
明早帮我带两斤肋排，别太肥。后面跟着个咧嘴笑的表情，眼角的皱纹比真人还深，我家老头子念叨好几天了，他牙口不好。
风卷着槐树叶扑在脸上，陈磊突然蹲在车筐旁，肩膀抖得像被雨打湿的鸽子。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又看，直到把肋排两个字看出毛边，才哆哆嗦嗦地回：好嘞阿姨，保证带软骨的！
起身时，手机又震了震。这次是群里有人@他：小伙子，能买安舒宁不？药店总说断货。
陈磊猛地抬头，夕阳正把小区的楼房染成金红色。他指尖翻飞：能！您等着！
原来有些光，不是突然亮起来的，是有人在你快沉底时，悄悄往水里扔了根稻草。
陈磊提着那两碗豆腐脑往张阿姨家走，楼道里的声控灯被他的脚步声惊醒，一层叠着一层地亮，像条铺向明天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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