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
这里是青铜与火之王的宫殿,一个被遗忘在时间长河之外的、绝对隔绝的领域。
冰冷的海水带着万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潜水服,每一寸装甲接缝都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诺玛与芬格尔的声音早已被厚重的海水和扭曲的磁场隔绝,通讯频道里只剩下无尽的、仿佛来自宇宙深渊的白噪音。
路明非和诺诺,成了这座孤城里仅有的两个活物。
他们穿行在宏伟得令人窒息的青明铜长廊中,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石地面,倒映着头顶穹顶上那些缓缓流转的、熔岩般的炼金纹路。这里没有氧气,没有生命,只有绝对的秩序和绝对的杀机。
墙壁上的浮雕不再是死物,当他们靠近,那些雕刻出的夔龙与恶兽,其眼眶中会亮起幽幽的红光,仿佛随时会挣脱石壁,择人而噬。
路明非左臂上的伤口就是拜它们所赐。一道不深但狭长的口子,是在躲避一幅“活”过来的壁画时,被上面凸起的利齿划破的。殷红的血液刚一渗出,就被高压的海水挤压、冲散,在头盔的探照灯光束中,化作一缕转瞬即逝的淡粉色烟雾。
失血,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夺走他的体温与力气。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绝对的警惕,穿过一座又一座空旷而华丽的厅堂。每一扇青铜巨门的开启,都伴随着令人心神颤栗的、古老机械的轰鸣。
终于,在穿过一道形制远比之前所有宫门都更加繁复、雕刻着双龙盘绕御座图样的巨门后,他们抵达了这座庞大宫殿的核心。
龙王的寝宫。
这里出奇的空旷,没有任何奢华的陈设,只有最中心的位置,静静地矗立着一个古朴的武器架。
与整座宫殿的青铜色调截然不同,那个武器架,以及架子上的东西,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浸透了亿万生灵鲜血的暗红色。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探照灯的光柱打在上面,那暗红色的金属表面没有反射任何光泽,反而像是将光线都吞噬了进去。
武器架上,不多不少,正好陈列着七把武器。
它们形态各异,有狰狞的重剑,有修长的太刀,有诡谲的短刃,有优雅的刺剑……每一把的线条都充满了暴力与毁灭的美感,仿佛它们被铸造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杀戮。
那是一种拥有生命的金属。
路明非的视线刚刚触及它们,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便猛地窜遍全身。那不是冰冷,而是一种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杀气,穿透了厚重的潜水服,穿透了冰冷的海水,直接刺入了他的精神。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每一次搏动都沉重无比,仿佛要撞碎胸骨。
诺诺的状态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透过头盔的面罩,路明非能看到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撼。
“七宗罪……”
诺诺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了这个传说中的名字。
由初代种们,用黑王尼德霍格的脊骨亲手铸造,专门用于审判并弑杀那七位篡逆君王的炼金刀剑。
每一把,都对应着一位龙王。
每一把,都是为了弑神而生。
……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
三峡大坝临时指挥中心,巨大的光幕上,清晰地呈现出龙王寝宫内的景象。
当那七把暗红色的刀剑出现的瞬间,聊天频道里短暂地陷入了死寂。
下一秒,正在通过加密频道观战的诺顿,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黄金瞳,猛然收缩成了两点危险的针芒。
他死死地盯着光幕中的那七把武器,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愤怒,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血脉深处的、深刻入骨的恐惧。
他认得它们。
或者说,在他血脉的记忆深处,镌刻着对这七把武器的、永世无法磨灭的烙印。
那是为他们这些君王所准备的……断头台。
“不……”
一声低沉的、充满了暴怒与不甘的龙吼,从诺顿的喉咙深处挤出。
他瞬间明白了。
卡塞尔学院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钥匙”,也不是为了封印他。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这七把足以威胁到他生命本源的、被诅咒的武器!
诺顿猛地转身,庞大的龙躯搅动起滔天的巨浪。他不再理会光幕中的任何景象,而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返回自己位于水库底部的巢穴。
炽热的龙炎从他口中喷涌而出,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熔炼!
他不惜耗费巨大的君王本源,调动起整个领域的元素之力,开始疯狂地、不计代价地,重新锻造那把曾被斩断的、属于自己的武器。
他要用自己最精纯的火焰,铸造出一把足以对抗宿命的利刃!
光幕中,青铜城内,危机已然降临。
在“钥匙”诺诺带着路明非离开核心区域后,这座古老的城市便判定使命已经完成。沉重的机括转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一头远古巨兽正在缓缓合上它的嘴。
青铜城,即将彻底锁死。
“警告!氧气储备低于百分之十!”
“警告!维生系统压力过载!”
诺玛冰冷的电子音在头盔里疯狂鸣叫,变成了催命的符咒。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飞速下沉。
失血带来的虚弱,与深海的巨大水压,还有急剧消耗的氧气,像三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生命。
眼前的景物开始出现重影,诺诺焦急的面容在他眼中不断晃动、模糊。
他想抬起手,告诉她自己没事,却发现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最终,黑暗吞噬了他最后一点意识。
他陷入了昏迷。
眼看着路明非头盔内的生命监测数据飞速滑向危险的红线,而出口的光亮还远在上方,诺诺的眼神,在一瞬间的慌乱之后,变得无比决绝。
没有丝毫犹豫。
她做出了一个在场外所有观战者看来,都堪称疯狂的决定。
她抬起手,动作迅速而稳定地,解开了自己潜水服的卡扣。
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脱下了那套维生用的重型潜水服。
在冰冷刺骨、压力足以瞬间压爆普通人内脏的深海之中,她仅着一身单薄的、烈焰般的红色比基尼。
巨大的水压瞬间包裹了她,皮肤下的毛细血管肉眼可见地开始破裂,刺骨的寒意仿佛无数根钢针,扎遍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她强忍着肺部传来的、即将炸裂的灼烧感,用尽自己最后残存的力气,将那套还残留着氧气的潜水服,笨拙而又坚定地,套在了昏迷的路明非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抱住路明非,双腿奋力摆动,用自己那纤细的、在深海中显得无比脆弱的身躯,强行拖拽着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以及那套沉重的装备,拼命地、向上游去。
向上,向着那唯一的、渺茫的生路。
这一幕,通过光幕,被清晰地投射到了意大利,西西里岛的一座古老庄园内。
凯撒·加图索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到了极致。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狠狠地按在面前昂贵的红木长桌上。
坚硬的指甲,因为用力过猛,深深地刺入了掌心的皮肉之中。
鲜红的、滚烫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落在光洁的桌面上,淋漓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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