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的喧嚣与哄笑还未彻底从众人耳边散去。
下一秒,光幕之上,所有明亮的色彩被瞬间抽干。
世界归于黑暗。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幽暗,带着万米深海的冰冷与死寂,穿透屏幕,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一行冰冷的白色文字,在黑暗中无声地浮现,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不祥。
【转折点No.6:深海的青铜悲歌】
画面亮起,不再是卡塞尔学院明媚的阳光,而是深海探测器内部狭窄而压抑的空间。
幽蓝的应急灯光下,执行部精英专员叶胜与酒德亚纪身着厚重臃肿的潜水服,正在进行枯燥的数据核对。
他们是利剑,是尖兵,是人类探索未知领域的勇气化身。
但此刻,他们只是被包裹在钢铁与橡胶中的、脆弱的血肉之躯。
毫无征兆。
剧烈的震动猛然传来。
不是颠簸,是撕裂。
潜水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悲鸣,舱壁上的仪表盘火花四溅,瞬间全部熄灭。
“地震!海底地震!”
叶胜的吼声在通讯频道里变形,充满了电流的杂音。
下一刻,失重感攫住了他们。
脚下的海床裂开了一道无法想象的黑暗深渊,潜水器连同周围数以万吨的海水,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直直地拽入那片无尽的黑暗。
下坠。
无休止的下坠。
视野里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
他们以为必死无疑。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沉入谷底时,潜水器仅存的外部探照灯,在疯狂的翻滚中,扫过了一片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景象。
那不是岩壁。
是墙。
一面墙。
一面由青铜铸造的、延伸至视野尽头的巨墙。
探照灯的光柱沿着墙体向上攀爬,越过镌刻着繁复花纹的墙裙,越过一个个巨大到足以吞下整座列车的人面浮雕,却始终无法触及其顶端。
一座城。
一座沉睡在海底深渊的,宏伟到不似凡物的青铜巨城。
它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黑暗里,仿佛已在此沉睡了数个纪元。那股从青铜骨架中渗透出的古老、苍凉与死寂,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让光幕前所有人的心脏都为之一沉。
聊天频道里,上一秒还在插科打诨的执行部成员们,此刻鸦雀无声。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职业性的凝重。
现实中,摩尼亚赫号指挥船上,须发皆白的曼斯教授死死盯着主屏幕,下意识握紧的拳头,指节已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同一瞬间,美国,布鲁克林。
一间堆满了泡面桶和可乐瓶的出租屋内,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笨拙地学着用刀叉切一块半生的牛排。
老唐。
他正努力地融入这个新奇又友善的人类世界。
当光幕中那座青铜城的轮廓被探照灯照亮的瞬间,他的动作僵住了。
刀叉“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
下一秒,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钉,从他大脑的最深处狠狠贯穿而入!
“呃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扣住了自己的头颅。
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扭曲、燃烧。
这不是单纯的疼痛。
是血脉的哀嚎,是记忆的撕裂,是一个王在遥远的时光之外,听见了自己失落王权的悲鸣。
光幕中,危机在升级。
酒德亚纪的潜水器离城墙太近,她的精神,被那些镌刻在墙壁上的古老龙文所侵蚀。
她的眼神瞬间涣散,陷入了由龙文编织的、最深沉的恐怖幻境。
“亚纪!醒醒!亚纪!”
叶胜在通讯频道里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在叶胜不顾一切的呼唤下,亚纪猛地一颤,瞳孔重新聚焦。
她醒了。
但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仿佛是她的清醒,触动了某个古老的开关。
整座青铜巨城,活了过来。
“嗡——”
那不是声音,是震动。
来自城市核心的、足以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低频共振。
数以万计的巨大齿轮,在沉睡了数千年后,第一次开始缓缓转动。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传来,汇聚成一首宏大的、死亡的交响曲。
他们眼前的墙壁,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崭新通道。
他们刚刚经过的路径,在身后轰然闭合。
道路变迁,宫殿开合,迷宫重组。
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神明大脑。
它苏醒了。
叶胜与亚纪,以及他们那艘破损的潜水器,如同闯入蛛网的飞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彻底困在了这座活动的钢铁牢笼之中。
通讯信号被完全屏蔽。
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了。
光幕的镜头缓缓拉远。
在那座结构复杂、缓缓运转的庞大城市阴影中,代表着叶胜与亚纪的那个微弱光点,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无助。
被黑暗与绝望,彻底吞噬。
现实世界里,观众席中的叶胜与酒德亚纪本人,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们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们不需要任何解说,不需要任何猜测。
他们知道。
那就是他们命运中最黑暗的时刻。
无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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