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赵刚达成共识后，李云龙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
兵工厂的日常管理、工人的思想工作，这些繁琐但至关重要的杂事，他一股脑全甩给了赵刚这个称职的大管家。
他自己，则如同一头挣脱了枷锁的猛虎，一头扎进了那堆积如山的破铜烂铁和缴获来的武器之中。
他要做的，是改良。
不，是革命！
这天，秋老虎的日头还带着几分燥热，训练场上尘土飞扬。
李云龙背着手，站在一处高坡上，目光如刀，审视着下方正在进行投弹训练的战士们。
战士们手里攥着的，是根据地兵工厂土法自产的“边区造”手榴弹。
这玩意儿，战士们私底下都管它叫“光荣弹”。
不是因为它能带来光荣，而是因为它的哑火率高得离谱。
十颗扔出去，能响个五六颗就算烧高香了。
很多时候，英勇的战士在最后关头拉了弦，却发现它只是个闷葫芦，最终只能选择最惨烈的方式——抱着这颗不会响的铁疙瘩，冲向敌人，与之一同“光荣”。
一个刚补充进部队没多久的新兵，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尽，此刻却写满了紧张。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笨拙地用牙咬开拉环，猛地一拽引线。
“去！”
伴随着一声青涩的呐喊，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抛物线，掉在了三十米外的空地上。
它在干燥的黄土地上翻滚了几圈。
一股灰白色的烟雾从引信处悠悠地冒了出来，拖着长长的尾巴。
一秒。
两秒。
五秒。
所有人的心都提着。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最终，那股烟雾越来越稀薄，最后“噗”的一声轻响，彻底熄灭了。
哑火了。
周围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但那笑声里，却带着无法掩饰的苦涩与叹息。
新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兵们拍着他的肩膀，说着“没事儿，下次就好了”，可谁都知道，下次可能还是一样。
高坡上，李云龙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敛了。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风暴正在凝聚。
他一言不发地走下高坡，穿过人群，径直走到那个哑弹旁边。
周围的哄笑和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团长身上那股骇人的低气压。
他弯下腰，从弹药箱里拿起一颗未经使用的“边区造”，放在手心掂了掂。
冰冷的铁疙瘩，沉甸甸的，承载的却是战士们用生命去赌的运气。
粗糙的铸铁外壳，上面甚至还带着铸造时留下的毛刺，摸上去硌得手心生疼。
简陋到极点的拉发引信，那根细细的麻绳导火索，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外。
李云龙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光滑的弹体，眼神变得无比幽深。
就是这玩意儿，让他的多少好兄弟，在冲锋的道路上，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就是这玩意儿，让本该是范围杀伤的利器，变成了一场场生命的豪赌。
他娘的！
这仗，不能这么打！
他的兵，不能这么死！
就在这一刻，一股冰冷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峰，猛然冲入他的脑海！
【叮！您通过深度观摩与思考，已顿悟“边区造手榴弹”的结构缺陷与爆炸原理瓶颈！】
【叮！结合您从日军工程师处学到的基础工业知识与铸造工艺，已自动推演出革命性的改良方案——“预制破片技术”！】
轰！
李云龙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的眼前，世界仿佛消失了。
无数复杂的机械图纸、金属应力分析图、炸药爆炸的流体力学模型，如同瀑布般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光滑弹体爆炸时能量的无序释放。
铸铁材质在冲击波下不规则的碎裂方式。
爆炸核心能量的浪费。
……
所有缺陷，被一一剖析，放大，呈现在他面前。
紧接着，一个全新的、无比清晰的设计方案，如同神启，在他脑海中轰然成型！
就是它！
李云龙的瞳孔骤然收缩，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要造一种全新的手榴弹！
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高效的、致命的步兵杀伤武器！
“都给老子滚回去训练！”
他猛地一声暴喝，惊得周围的战士一个激灵。
不等任何人反应，他已经转过身，像一头捕食的猎豹，朝着兵工厂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冲回了那个烟熏火燎、充斥着机油和铁屑味的车间。
“拿纸！拿笔！”
他对着一个目瞪口呆的工匠大吼。
一张崭新的绘图纸被手忙脚乱地摊开在工作台上。
李云龙抓起一支碳笔，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仿佛一把利刃正在切割画布。
他的手稳定得不像话，线条精准而流畅。
一个全新的、带着狰狞纹路的椭圆形物体，在他的笔下迅速成型。
闻讯赶来的兵工厂技术骨干、几个老工匠，甚至还有那两个被俘虏后一直协助工作的日本工程师，都围了上来，满脸困惑地看着团长在那“鬼画符”。
“团长，这是……”
李云龙没有抬头，笔尖依旧在图纸上飞舞，嘴里的话却如同连珠炮般喷涌而出。
“外壳！我们现在手榴弹的外壳是光滑的，这是最大的浪费！”
他的笔在弹体上画出了一道道深刻的凹槽，将光滑的弹体分割成无数个小方块。
“从今天起，我们所有的手榴弹，都必须给老子铸造成这种带有凹槽的‘菠萝’状！”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些凹槽，我管它叫‘预制破片槽’！”
“爆炸的时候，弹体的应力会沿着这些最薄弱的凹槽瞬间撕裂！整个弹体会均匀地炸成无数个大小相近的小弹片！”
他用笔狠狠地戳着图纸。
“这不再是碰运气的几块大铁片，而是覆盖整个区域的死亡钢雨！杀伤效果，给我往十倍以上提！”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震得脑子嗡嗡作响。
预制破片槽？
死亡钢雨？
这些词他们闻所未闻，但李云龙的描述，却在他们眼前展开了一副无比血腥、却又无比诱人的画面。
一个经验最丰富的老工匠，看着图纸上那酷似菠萝的玩意儿，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迷茫，随即迸发出一阵亮光，他猛地一拍大腿。
“我懂了！团长，这……这就像我们冬天敲冰块，先在冰面上用镐头划几道印子，再一敲，它就顺着印子整整齐齐地裂开了！这是一个道理啊！”
“没错！”
李云龙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个道理！”
“还有！”他话锋一转，笔尖指向了图纸的内部结构，“里面的炸药，现在的配比威力太小，而且不稳定！让懂化学的师傅过来，我们重新调整配方！威力必须给我再提上去！”
看着图纸上那个结构清晰、理论骇人的全新设计，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那两个日本工程师，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震撼。
这种“预制破片”的理论，在他们的国家，也只有最顶尖的武器研究所才在进行理论探讨。
而眼前这个土得掉渣的八路军指挥官，竟然仅凭观察和思考，就构想出了如此天才、如此完整的方案！
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做到的范畴了！
这简直是……战争的直觉！是野兽般的本能！
李云龙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他将笔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下达了命令。
“传我命令！从现在开始，兵工厂所有修理旧枪、制造农具的杂活，全部暂停！”
“所有的人力，所有的好铁，所有的资源，都给老子集中到这个项目上来！”
他的声音在整个车间回荡，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这个项目，代号就叫——‘铁菠萝’！”
他看着图纸上那个狰狞的“菠萝”，嘴角咧开一抹森然的笑意。
他知道，这个小小的“铁菠萝”，一旦从这个不起眼的山沟里走出去，将彻底改写八路军步兵班组的火力配置。
它将成为所有龟缩在乌龟壳里的鬼子，永恒的噩梦！
一个足以扭转战局的伟大项目，就在这一刻，正式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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