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的气味尚未完全散去,混杂着煤灰与泥土的腥气,在平安煤矿上空盘旋。
李云龙的军靴踩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发出“咯吱”的声响。他没有理会部下们清点战利品时的欢呼,径直穿过喧闹的人群,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刚刚易主的土地。
粮食?银元?
这些东西固然重要,但李云龙心里清楚,那只能让独立团吃饱肚子,却无法让他们真正挺直腰杆。
他要的,远不止这些。
“团长,这边!我们找到了一个大家伙!”
一名战士从一栋低矮的厂房门口探出头,兴奋地朝他挥手,声音因激动而变了调。
李云龙心头一跳,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还未靠近,一股独特的气味便钻入鼻腔——是柴油混合着机油的味道,浓烈而有力。紧接着,一阵低沉而富有节律的轰鸣声,穿透了墙壁,直接撞击在他的耳膜上。
轰隆…轰隆…
这声音,对李云T龙而言,无异于天底下最动听的仙乐!
他一把推开虚掩的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厂房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地面是坚硬的水泥地,尽管布满了油污和灰尘,却依旧平整。
而那轰鸣声的来源,正是一台安放在厂房中央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台德制的大功率柴油发电机,墨绿色的漆身上还印着模糊的德文,机体随着运转而微微颤抖,仿佛一颗正在搏动的心脏,为整个车间输送着血液与力量。
在发电机稳定输出的动力下,几条厚重的牛皮传动带缓缓转动,连接着旁边几台更加让他心跳加速的机器。
两台半新的车床静静地矗立着,冰冷的钢铁之躯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仿佛蛰伏的猛兽。旁边还有一台钻床,高大的机身充满了工业的力量感。
更远处,靠墙的工具架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
扳手、卡尺、锉刀、手摇钻……各种钳工、电工的吃饭家伙,一应俱全,整齐得不像是在一座小小的煤矿里,反倒像是一座正规兵工厂的预备车间。
李云龙的脚步变得迟缓,他缓缓走上前,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颤抖,轻轻抚摸着那台车床冰冷而坚硬的床身。
那粗糙的触感,那钢铁独有的质感,顺着他的指尖,一路传递到心脏。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
“发财了……”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语,嘴唇哆嗦着,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抽搐。
“他娘的!这次是真发财了!”
一声压抑不住的咆哮,从他胸膛里猛然炸开!
这不再是缴获几百条枪、几万发子弹所能比拟的快乐。那些是消耗品,打一发少一发。
而眼前这些,是“母鸡”!是能下蛋的“工业母鸡”!
有了它们,子弹壳可以复装,坏掉的枪栓可以重新打造,磨损的撞针可以自己生产!甚至……他脑海里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疯狂想法,都有了实现的可能!
从今天起,独立团的腰杆子,才算是真正硬了起来!
这股巨大的冲动让他立刻转身,对着身后的警卫员吼道:“去!把张大彪给我叫来!笔墨纸砚,马上送到我这儿来!”
他要做两件事,必须立刻就做!
很快,张大彪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看到车间里的景象,同样被惊得目瞪口呆。
“团长,这……”
“别这了那了!”李云龙一把抢过警卫员递来的纸笔,趴在一张还算干净的工作台上,蘸饱了墨水,笔走龙蛇。
他要立刻修书一封,派最快的马,八百里加急送往旅部!
他要告诉陈旅长,他李云龙不仅没闯祸,还给旅里送上了一份天大的惊喜!更重要的是,他要抢在任何人反应过来之前,把这块宝地变成他独立团的囊中之物!
“……缴获煤矿一座,内有德制发电机、车床、钻床等关键设备,完好无损!此地易守难攻,资源丰富,恳请旅长批准,将平安煤矿,作为我独立团秘密后方基地、兵工厂!此事重大,万望速批!”
写完信,吹干墨迹,郑重地交给一名侦察兵,李云龙才感觉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
他直起身,目光落在了车间角落里。
那里,几个穿着日式工作服的人,正蜷缩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安。
正是那几个被俘的日军工程师。
李云龙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没有像对待普通俘虏那样,让战士们用枪指着他们审问。
“和尚!”
“到!”
魏大勇应声而出。
“去,把咱们缴获的日本罐头、清酒,都给老子拿过来!再让炊事班炒两个好菜,老子要请客!”
命令下达,周围的战士都愣住了。
请鬼子吃饭?还是好酒好肉?
团长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李云龙没有解释,他亲自搬了张桌子,就摆在轰鸣的发电机旁,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主位上,示意那几名日本工程师过来。
那几名工程师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他们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严刑拷打和死亡,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番阵仗。
酒菜很快上齐。
李云龙亲自给其中看起来是领头的一个中年工程师倒满了一杯清酒,用一种半生不熟的日语说道:“喝!你的,技术的干活!我的,大大的欢迎!”
那工程师看着眼前的酒,又看看李云龙,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疑惑。
李云龙也不催促,自顾自地拿起一个牛肉罐头,用刺刀撬开,大口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指着那台还在运转的车床,嘴里冒出了一连串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词汇。
“这台车床的丝杠,精度不错,但传动齿轮有轻微磨损,长期高强度工作,误差会超过千分之三。”
“还有这台发电机,听声音,其中一个气缸的喷油嘴有点堵,燃烧不充分,功率至少下降了百分之五!”
他说的这些话,是通过他那逆天的悟性,在刚刚触摸和观察的瞬间,就已经洞悉的本质。
这些话,在独立团的战士听来,如同天书。
但在那几名日本工程师的耳朵里,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他们猛地抬起头,看向李云龙的眼神,从恐惧,瞬间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这个满身油污、一身土匪气的八路军指挥官,怎么可能懂这些?而且说得如此精准!这些问题,都是他们长期操作设备才总结出来的经验,外行人根本不可能看出来!
领头的中年工程师终于忍不住,用生硬的中文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老子不光知道,老子还知道怎么修!”
李云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随手拿起一根铁条,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画起了图。
“喷油嘴的问题,用高压气反向吹,再用细铜丝通一下就行。至于齿轮磨损,暂时没法更换,但可以在操作时,通过调整进刀量和转速进行补偿,把误差控制在允许范围内……”
他一边画,一边讲解,那份对机械构造的理解,那份深入骨髓的专业,彻底击溃了这几名技术人员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们本就不是顽固的军国主义狂热分子,只是被军队征召的技术人员。对他们而言,技术就是他们的信仰。
而眼前这个男人,不仅尊重他们的技术,甚至在某些方面的理解,比他们还要深刻!
在得到生命安全和优待的保证,并亲眼见识了李云龙那超凡的“技术实力”后,他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领头的工程师站起身,对着李云龙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们……愿意为你们工作。”
他放下了作为敌人的身份,以一个技术人员的身份,向另一个更强的技术权威,表示了臣服。
“负责维护设备,并且,帮助你们……培训工人。”
李云龙笑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独立团才算真正拥有了独立生产和维修武器的初步能力。
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真正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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