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振聋发聩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实质的道音，在空旷而威严的玉虚宫内反复回荡、冲刷。
声音不大，却比九天神雷更加撼动人心。
以赤精子为首的阐教十二金仙，以及他们身后的所有弟子，脸上的从容与傲慢早已荡然无存。那一句句直指核心的拷问，剥开了他们“盘古正宗”华丽外衣下，那无法自洽的道义内核。
他们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道心，这对于仙人而言最为根本的基石，在这一刻，竟被林尘区区几句话，撼动得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裂痕！
死寂。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高坐于九龙沉香辇之上的元始天尊，那双倒映着诸天万道、亘古不变的圣眸之中，第一次浮现出了清晰的情绪波澜。
那是被蝼蚁冒犯的薄怒，更是玄门正统受到玷污的凛冽杀意。
“放肆！”
没有惊天动地的怒吼，仅仅是两个字从圣人金口中吐出。
这两个字，却蕴含了言出法随的无上天道权柄！
刹那间，整个玉虚宫，乃至其所在的昆仑山域，时空法则在这一刻被强行冻结！光线停止了流动，尘埃凝固于半空，所有仙神的思维，除了几位圣人之外，都陷入了绝对的停滞。
大道都在哀鸣，法则都在退避！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无边，足以将一方大千世界瞬间压成原点的恐怖圣威，化作了无形的天道磨盘，从九天之上轰然降下，目标，唯有林尘一人！
元始天尊甚至不屑于与林尘辩论。
他要做的，就是以圣人之尊，以绝对的力量，将这个胆敢挑战他教义、践踏他颜面的“异端”，从肉身到元神，彻底碾碎！让他明白，圣人威严，不可冒犯！
威压临身！
林尘只觉得自己的道躯在寸寸崩解，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液仿佛被冻结成了冰晶。他的元神，更是在这股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即将被彻底抹去存在的痕迹。
这就是圣人。
一念，便可定大罗生死！
然而，就在林尘的道心即将被这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彻底摧毁的瞬间。
他元神识海最深处，那团始终沉寂的灰色“混沌本源”，陡然间脉动了一下。
嗡——
一声不为外人所闻的混沌道音响起。
一缕灰蒙蒙的气流自本源中垂落，它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势，却带着一种超脱于天道之外，万古不磨的永恒意蕴。
这缕气流瞬间包裹住了林尘即将溃散的元神真灵，形成了一道绝对的守护。
任凭那足以压垮大罗道果的圣人威压如何冲刷，如何碾磨，林尘的元神真灵，都稳如混沌中的磐石，不动分毫。
外界。
在所有仙神都被凝固的时空中，唯一能动的林尘，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那被压弯的脊梁，重新挺得笔直！
他的道躯在龟裂，金色的神血顺着裂缝渗出，但他毫不在意。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圣威，清澈，坚定，毫无畏惧地，与那高坐云床之上的天道圣人，平视！
“嗯？”
元始天尊的圣眸中，闪过了一道实质性的惊异。
他看到了什么？
区区一个真仙，一个在他眼中连蝼蚁都算不上的生灵，竟然在他的圣威之下，屹立不倒！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赤裸裸的，对他圣人颜面的无情践踏！
“不知进退！”
元始天尊的耐心彻底告罄。
一声冷哼，那原本无形的威压瞬间凝聚，化作了一只完全由天道法则构筑的苍白大手，遮天蔽日，朝着林尘的头颅，悍然抓下！
这一抓，是要将他彻底拍成肉泥，让他当场跪伏，神魂俱灭！
千钧一发！
就在那法则大手即将落下的刹那。
西方教的坐席之上，一直闭目养神的准提圣人，发出了一声轻咳。
“咳。”
这声轻咳，若有若无，听似随意。
可声音传出的瞬间，却仿佛在玉虚宫内开辟了另一方截然不同的天地妙法。
那只即将把林尘捏碎的法则大手，其上所附着的霸道天道之力，竟如春雪遇阳，悄无声息地消融，瓦解，最终化作泡影，消散于无形。
时空的凝固，在这一刻被打破。
所有仙神恢复了思维，他们只看到元始天尊含怒出手，却又诡异地消散于无形，无不惊骇莫名。
准提圣人这才慢悠悠地睁开双眼，他面带微笑，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声音却清晰地响彻大殿：
“元始师兄，小辈之间论道，有疑便有问，何必动怒，以大欺小呢？”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重若泰山。
“以大欺小”四个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元始天尊的脸上。
他堂堂天道圣人，三清之一，对一个小辈出手，本就失了身份。如今被准提当众点破，并且还是在他出手未果的情况下点破，这让他圣人的脸面，再也挂不住了。
元始天尊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他死死地盯着准提，圣眸中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但终究没有再度出手。
自持身份，他不能在被点破“以大欺小”后，还继续对林尘动手。
那股滔天的怒火，只能被他强行压回胸膛，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冰冷至极的气息。
而此刻，殿下的阐教众仙，早已是浑身被冷汗浸透，面无人色。
圣人之间的无形交锋，让他们心胆俱裂。
而林尘那直指教义核心的质问，更如同一根拔不掉的尖刺，深深扎入了他们的道心之中，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正宗”信念，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面对这番质问，面对全场投来的或同情、或嘲弄、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他们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无一人能出面反驳。
因为他们知道，林尘说的是对的。
无论他们再怎么巧言善辩，都无法绕开“公”与“私”这个最根本的矛盾。
最终，以赤精子为首的所有阐教仙人，只能在那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羞愧地，缓缓地，低下了他们那曾经高傲无比的头颅。
这个动作，无声地宣告了此轮论道，阐教的彻底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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