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转汽车，汽车再转牛车。
颠簸，是这趟旅途唯一的主题。
当车轮最后一次碾过坑洼，停在几间低矮的土房子前时，林凡和苏晚晴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红星大队。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牲畜混合的、一种近乎原始的气息。
来接他们的是大队长老孙，孙振华。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板挺得笔直，退伍老兵的烙印深刻在骨子里。古铜色的脸庞被风霜侵蚀出深刻的沟壑，唯独那双眼睛，在看到他们时，迸发出一种灼人的明亮。
“两位京城来的娃娃，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孙振华的嗓门洪亮，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我们这穷乡僻壤的，苦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动鞭子，吆喝着老牛。
牛车在土路上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车辙，缓慢前行。
目之所及，一片荒凉。
所谓的村庄，与他们在火车上想象的田园牧歌没有半分关系。大部分住所，都是从黄土地里硬生生挖出来的“地窨子”，地面上只露出一个用茅草和泥巴糊成的穹顶，像是大地上一个个隆起的土包。
阴暗，潮湿，贫瘠。
这三个词，就是红星大队给他们的第一印象。
孙振华没有带他们去知青点，而是直接将牛车赶回了自己家。
那是一个比别家稍大一些的地窖。
门帘掀开，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烟火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空间逼仄，光线昏暗，唯一的家具就是一个占据了大半空间的土炕，以及角落里一口豁了边的黑铁锅。
再无他物。
苏晚晴的脸色微微发白，捏着行李的手指不由得收紧。
“老婆子，来客了！”
孙振华朝里间喊了一声。
一个同样被岁月磨砺得面容黝黑的妇人走了出来，看到林凡和苏晚晴，脸上挤出一个局促又热情的笑。她没多说什么，转身就从外面拎进来一只处理干净的野兔，皮已经被剥掉，露出下面粉红色的肌肉。
这是他们能拿出的，最珍贵的待客之物。
晚饭时分，土炕上摆了一张矮桌。
桌上是两样东西。
一盘是黑乎乎的窝头，质地坚硬，表面粗糙得能磨掉一层皮。
另一盆，是兔肉汤。
整只兔子被剁成几大块，扔进锅里，除了盐，再无任何调味。一股浓重的土腥味混合着肉的膻气，直冲鼻腔。
苏晚晴拿起一个窝头，只咬了一小口，就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抗议。她又看向那盆汤，肉块在浑浊的汤水里翻滚，实在无法鼓起勇气伸出筷子。
她悄悄瞥了一眼林凡，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
林凡将视线转向孙振华。
“孙队长，嫂子，你们这么招待我们，我实在过意不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地窨子里的沉闷。
孙振华正准备招呼他们吃肉，闻言愣了一下。
“不嫌弃的话，这只兔子，让我来试试？”
林凡的嘴角挂着自信的弧度。
孙振华夫妇对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一个京城来的细皮嫩肉的娃娃，会做饭？还是做他们北大荒的野兔子？
但看着林凡真诚的眼神，孙振华还是把那口唯一的黑锅和灶台让了出来。
“那……那就让你试试。”
林凡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在心中默念一句，一股玄奥的感觉瞬间流遍四肢。
【大师级厨艺】启动！
他拿起灶台边那把唯一的菜刀。刀身布满锈迹，刃口卷曲，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却毫无锋利可言。
林凡只是掂了掂，下一秒，手腕一抖。
那把钝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刀光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只听见一阵“笃笃笃”的密集声响，原本一整只兔子，在他手下被迅速地分解。骨肉分离，每一块肉都被切得大小均匀，整齐地码放在一旁破了口的瓦盆里。
孙振华夫妇俩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这手刀工，他们只在县城国营饭店的后厨老师傅那里见过！
没有料酒。
林凡直接拿起孙振华当宝贝的土烧酒，那是最烈的“闷倒驴”，辛辣刺鼻。他却毫不吝啬地淋在兔肉上，用手抓匀，一股酒气瞬间压下了肉的腥膻。
没有香料。
他只在墙角旮旯里找到了几瓣干瘪的大蒜，和一把在野地里薅来的野葱。
热锅，倒油。
仅有的一点猪油被他刮进锅里，随着温度升高，发出“滋啦”的声响。蒜瓣和野葱下锅，一股强烈的、带着焦香的辛辣气息，瞬间炸开！
香味，霸道地驱散了地窨子里所有的杂味。
兔肉下锅。
猛火爆炒，肉块的表面在高温下迅速收缩，锁住了内部所有的汁水。
孙振华家的灶台火候极难控制，可在林凡手下，拉动风箱的节奏，添柴的频率，都精准得如同丈量过一般。
转小火，加入清水，盖上锅盖。
“咕嘟……咕嘟……”
锅里发出沉闷的炖煮声。
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郁肉香，混合着葱蒜被煸炒到极致的焦香，从那口破锅的缝隙里，顽强地、霸道地弥漫开来。
它填满了整个地窨子。
它顺着烟囱钻出了屋顶。
它飘到了屋外，引得几个在泥地里打滚的孩子，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抽动着鼻子，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地窨子里的香味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时，林凡揭开了锅盖。
一盆色泽红亮，汤汁浓稠的红烧兔肉，被端上了炕桌。
孙振华一家人眼都直了。
“这……这是俺家那兔子？”
孙振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不敢相信眼前这道宛如艺术品的菜，出自他家那口破锅和那只普通的野兔。
他试探着夹起一块肉。
肉块被炖得极其软烂，筷子轻轻一碰就散开了。
他将肉放进嘴里。
那一瞬间，孙振华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肉质鲜嫩，几乎不需要咀嚼，就在舌尖上化开。浓郁的酱香混合着肉香，如同炸弹一般，在他的味蕾上轰然引爆。
他这辈子，在战场上吃过缴获的罐头，在酒席上啃过肥腻的猪头肉，却从来，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吃啊！都吃啊！”
他含糊不清地吼了一声，自己又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
一家人再也顾不上客气，筷子如同雨点般落下。
风卷残云。
盘子里的肉很快被一扫而空，最后连那浓稠的汤汁，都被孙振华用黑面窝头刮得干干净净，盘子亮得能照出人影。
看着他们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满足，林凡的心底，某种东西被触动了。
【叮！】
【抵达新地点“红星大队”，签到成功！】
【获得奖励：“精白面粉一袋（30斤）”！】
系统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饭后，孙振华夫妇看着林凡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敬佩、感激和一丝敬畏的复杂情绪。
林凡从自己的行李中，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放到了炕上。
布袋落在土炕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孙队长，”林凡看着还有些拘谨的孙振华，真诚地说道，“来的时候，我娘怕我吃不惯这边的粗粮，特意给我塞了点细粮。”
“您今天这么破费招待我们，这面，您无论如何都得收下。不然我这知青，当得心里不安稳。”
三十斤。
精白面粉！
在这缺衣少食，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点细粮的北大荒，这袋面粉的分量，重如泰山。
这简直就是救命粮！
孙振华，这个在战场上流血都不皱眉的铁打汉子，看着那袋白面，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想要去摸，却又缩了回来，仿佛那是什么碰不得的圣物。
他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紧紧握住了林凡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林凡不仅用一顿红烧兔肉征服了他们的胃。
更用这一袋沉甸甸的白面，彻底赢得了这位大队长的信任，和未来整个村子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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