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然在北门外的十里长亭等候两人。他一袭青衫,胯下骑着白马,箫悬挂于腰间,挺拔的身形像一截潇洒的竹。他垂眸拱手,笑意朗朗:“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凤灵犀翻身下马,把一枚亲手编的剑穗塞给了他:“兄长,一路顺风。”穗子用了些红线缠绕着一缕银丝,外坠着一颗小小的青玉,这正是那夜云梦泽未说出口的谢意。
张道然接过,指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一敲:“小丫头,终于肯叫我兄长了?”说罢,他看向了苏丛新,目光坦荡而复杂:“苏兄,日后若上武当,记得带几瓶最好的梨花酿。”苏丛新点头,声音低沉而却坚定:“一定。”两人对视,再无多言。马蹄声渐远,长亭外只见芳草连天。
凤灵犀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忽然轻声道:“他真是潇洒啊。”苏丛新“嗯”了一声,握住缰绳的手却悄悄地收紧了。凤灵犀微微侧头,冲他眨了眨眼:“可我还是更喜欢呆头鹅。”呆头鹅红了耳尖,却第一次没有反驳这个称呼。两骑快马,一前一后的走上了归途。
官道两旁麦浪翻滚,风里带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凤灵犀把镖旗卷了成一束,横在了马鞍前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三月里来桃花开,哥哥带我采茶来……”调子忽高忽低,像山间跳跃的溪水般叮咚不绝。苏丛新听了一路,嘴角弧度也明显的加大了。
午时,两人经过了一处茶棚。卖茶的老妪笑眯眯道:“你们小两口回家探亲吗?”凤灵犀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阿婆,他是我的师弟!”老妪“哦”了一声,拖长了音调:“师姐弟更亲嘛!”苏丛新只顾低头喝茶,热气氤氲,掩住了他微红的脸庞。
傍晚,两人投宿在小镇的客栈中。后院有一棵老槐,槐花簌簌落下,在空中飘洒游曳。凤灵犀搬了张小凳坐在树下,数着指间的花瓣,将它们一瓣一瓣的丢进了火盆。苏丛新擦剑完毕,习惯性抬头看向师姐——火光在她的脸上跳动,映出了柔和的轮廓。他走了过去,把一件外袍披到了她的肩上:“夜里凉。”凤灵犀顺势把脑袋靠在他手臂上,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有点想师父和师叔了。”苏丛新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也是。”两人不再说话,只听得火盆里的槐花“噼啪”炸开的声音。
次日卯时,一只灰鸽扑棱棱地落在了窗前。鸽腿上的竹管轻颤,两人抽出信笺,打开一看——“为师闭关虽已至紧要关头,但目前一切安好,保重,勿念。——凤栖梧”寥寥数字,让两人心头的大石也落地了。凤灵犀把信笺贴在胸口,长出一口气:“师父没事就好。”苏丛新眼底却掠过隐忧:闭关的紧要关头,却往往也是最危险的时候。他抬起头,看见了凤灵犀亮晶晶的眼睛,所有担忧只化作一句:“我们快些回去吧。”两匹马撒开了蹄子,踏碎了清晨的薄雾。
午后,烈日当空。官道无人,唯有蝉鸣。凤灵犀又唱起了歌,这回是小调《凤鸣山下》:“凤鸣山高高又高,小师妹把师兄摇……”她唱得跑调,却理直气壮问道:“好听吗?”苏丛新一本正经:“好听。”凤灵犀大笑出声,笑声惊起了路边的一群白鹭。
夜里宿营,她大大咧咧地躺在了草席上,把胳膊枕在了脑后,仰天看着星星。苏丛新守着火堆,偶尔抬头看去——她明明是在笑,可每当火光暗下去的时候,她的目光就会悄悄地溜到他的身上,带着一点不确定的小心翼翼。他假装没看见,却在火堆里添了把柴,让光更亮些。不一会儿,凤灵犀便裹着毯子,蹭到了苏丛新的身边“喂,呆头鹅。”“嗯?”“等师父出关,我们一起去山下看花灯吧?”“好。”“再一起回趟云梦泽,我想喝张道然偷的梨花酿。”“好。”“还要养一只猫,给它取名叫‘小不开窍’。”苏丛新不禁失笑:“那我呢?”
凤灵犀眨眼:“你叫‘大开窍’。”苏丛新低头,火光在他的眼底跳动着,像终于冲破云层的星子。他轻声补了一句:“只要你喜欢,都好。”凤灵犀愣了愣,嘴角慢慢的翘了起来,像月牙掉进了蜜罐里。
五月初十,黄昏时分。夕阳像一面巨大的铜镜,照出了凤鸣宗山门的剪影。两人下马,并肩而立。山门光影斑驳,却亲切得像亲人久违的怀抱。凤灵犀忽然深吸一口气,拔腿就跑:“师父师叔,还有师弟师妹!我们回来啦——”她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了一群晚鸦。苏丛新牵着那两匹马,慢慢地拾级而上。晚风吹起了他的衣角,也吹散了他连日奔波的疲惫。他抬起头,看见凤灵犀站在了石阶的尽头,正回头冲他挥手。
夕阳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像年少时无数次在练武场看到的模样。
那一刻,苏丛新忽然明白了——归途的终点,从来不只是山门,而更是她回头时,眼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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