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簇新生的绒毛像是点燃了某种仪式，淡银色的妖火从小九体内升腾而起，却不带丝毫灼热，反而透着一股清冷的圣洁。
第二条尾巴在妖火的包裹下，如一弯新月破开皮肉，缓慢而坚定地舒展开来。
诡异的是，高悬天际的血月光华，竟被这股新生的力量牵引，投下一道微弱却凝实的光柱，精准地笼罩住整个祭坛。
林缺依旧跪在手电筒那圈微弱的光晕里，收音机早已在刺啦声中彻底断了电，但他口中的歌声却未曾停歇。
没有了伴奏，他干脆清唱起来，那调子跑得比山间的野风还要飘忽不定：“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喔哦喔——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这是他穿越前KTV里的保留曲目，此刻用沙哑的嗓子唱出来，荒腔走板得令人发指，却偏偏透着一股子谁也说不清的执拗情绪。
石傀老翁就站在他三步开外，对这魔音贯耳般的歌声似乎有了某种免疫。
它只是僵立着，石质面庞上的裂纹里，渗出更多墨绿色的粘稠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悲愤的泪水，还是腐朽了千百年的魂液。
【任务提示：执念核心尚未瓦解，需唤醒其“守护之愿”而非“复仇之恨”。
建议使用群体记忆唤醒曲目。】系统的低语在林缺脑海中响起。
群体记忆？
林缺的歌声戛然而止，脑子飞速转动。
这首《成都》显然不是这个世界的群体记忆，石傀老翁没一巴掌拍死他已经算是奇迹了。
那什么才是……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伸进怀里，从破烂的棉袄夹层中摸出一小片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糖纸。
那是一块薄荷口香糖的包装，边缘已经磨损，但那熟悉的绿色和品牌标志依然清晰。
正是当初他用来糊住母狐眼睛，骗走小九的那一款。
“这玩意儿能迷住即将化形的九尾狐，说不定……也能勾起点什么回忆？”林缺心里打着鼓，但眼下的情形，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皱巴巴的糖纸展开，抚平，然后颤抖着手，将其轻轻放在了祭坛冰冷的边缘。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对着石傀轻声道：“老人家，当年……山脚下村子里的那些孩子，是不是也曾拿过这种甜丝丝的玩意儿……喂过你？”
话音未落，石傀老翁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一道模糊的残影在它身后一闪而过。
夏夜，凉风习习，破旧的山神庙前，几个扎着冲天辫的村童，正踮着脚，将一张花花绿绿的糖纸小心地贴在石像冰冷的脸上，然后捂着嘴咯咯直笑：“石爷爷变花脸喽！明天我们还带新糖纸来！”
记忆的洪流一旦冲开闸门，便再也无法遏制。
“吼——！”
石傀老翁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怨恨。
它猛地抬起巨大的石臂，狠狠砸在地上，坚硬的岩石地面瞬间龟裂，碎石夹杂着尘土四下飞溅。
“……他们……烧了林子……烧了我的庙……”沙哑的声音从石缝中挤出，带着金石摩擦的刺耳，“……烧了我的窝……烧了我的崽……”它口中的“崽”，指的便是那些视它为守护神，日日前来祭拜玩耍的村童。
碎石如雨点般打在林缺身上，砸得他生疼，但他却不退反进，迎着飞溅的石屑，用膝盖在地上又向前蹭了两步，让自己离那张扭曲的石脸更近一些。
他昂起头，直视着那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眼窝，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可你不是为了报仇才活到今天的！你是要等他们回来！等他们回来祭月！等那些孩子，再给你贴上一张新的糖纸！对不对？！”
这一声质问，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山风骤停，林间的虫鸣瞬间消失，连祭坛上小九急促的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石傀老翁高高扬起的石臂僵在了半空。
它缓缓低下头，视线落在那张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糖纸上。
许久，它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那粗糙得能当砂纸用的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张褪了色的糖纸。
那动作，笨拙而又珍重，宛如一位慈父在抚摸初生的婴孩。
【任务进度：90%！执念转化中！】
成了！
林缺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
他再次伸手入怀，这次掏出的是一把干粮碎屑，这是他省下来喂小九的。
他将碎屑小心翼翼地撒在祭坛四周，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看，现在……现在也有小家伙需要人守着了。她才刚长出第二条尾巴，弱小得很。以后，肯定还会有人追着她打，把她当成凶兽来猎杀……”
他看着石傀老翁，眼中满是恳求：“如果你不帮她，还有谁能记得，这座山神庙里，曾经是一个安宁祥和的地方？”
“我不是什么英雄，也没什么大本事，”林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我就想让她……好好活下来。就像当年，你也只是想让那些孩子，好好活下来一样。”
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了石傀老翁心中那道由仇恨筑起的堤坝。
它缓缓地，双膝跪地，庞大的身躯发出“咔咔”的声响。
那坚逾钢铁的石身，竟从指尖开始，寸寸崩解，化作最原始的沙土。
一阵微风吹过，一句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低语，飘散在空气中。
“……守……到最后……”
随着话音的消散，一团温润的青色光团从其崩解的胸口处悠然飞出，没有丝毫迟疑，径直没入了祭坛之中。
【叮！守灵妖执念超度成功！】
【奖励：灵兽亲和体质升级（Lv.3），解锁“古妖语翻译器”永久权限。】
几乎在系统提示音响起的同一时间，整个祭坛青光暴涨！
那股来自守灵妖的守护之力，与小九体内的妖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小九的第二条尾巴在一瞬间彻底舒展开来，雪白蓬松，不染一丝杂色。
它轻轻一甩，那条新生的尾巴竟如有灵性般卷住了林缺的手腕。
一股精纯而温暖的洪流，顺着尾巴与手腕的接触点，悍然注入林缺的经脉之中！
林缺只觉得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轰然撞开，淬体四重的瓶颈应声而碎，原本涓涓细流般的真气，瞬间化作了奔涌不息的江河！
【修为突破！淬体五重！】
一切尘埃落定。
林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而就在此刻，在他们身后百米开外的密林深处，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冠上，一只通体漆黑、毫无杂毛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收回了凝视着祭坛的目光。
它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深处，一抹猩红的神秘符文一闪而逝，随即振翅而起，不带起一丝风声，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这一切，林缺毫无察觉。
他只是疲惫地瘫坐在地，将因妖力耗尽而昏睡过去的小九轻轻抱入怀中，抬头望着天边那轮开始褪去血色的月亮，筋疲力尽地喃喃自语：
“……下次系统发布这种任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搞得这么隆重，我连一首《难忘今宵》都没来得及准备……”
夜风微凉，带着一丝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吹散了祭坛上最后的血腥味。
林缺怀里的小家伙呼吸均匀，体温温暖，仿佛预示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只是，他并未注意到，随着血月隐退，天边泛起鱼肚白的同时，远处的山林中，似乎有几点不属于野兽的火光，正在朝着这座山头，不紧不慢地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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