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得身形似鹤形，
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说，
云在青天水在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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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严塔尔循声望去，一个身披开衫，下着七分阔腿背带工装裤的青年，双手插兜，开衫两袖宽大长不及腕，左右肩袖上各绣乾坤二卦，室内无风，但那开衫却是迎风鼓胀衣袂飘飘的状态…
青年通身青蓝色，呈半透明状，透过贴身的体恤，甚至可以分辨出他开衫背后的太极图案。整个身影就如同用几十张分辨度不高照片拼凑而成，被切割成一个个透明度不近统一的长方形…一眼望去也就比那些复古风游戏中8比特像素风格的人物立绘的分辨率高了一些。最脱线的是有几张贴图还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刹那间，罗严塔尔肾上腺素飙升，极速退后一步，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短裤宽阔的兜兜里抽出一本缠着银色十字架的袖珍版《新旧约全书》，高高举起，面对着那青年残像强打镇定地脱稿大声诵读道：
“圣弥额尔总领天神，护我等于仇敌，助佑我等，以胜恶魔之奸计。恳祈天主，命魔远退。尔大天神，天军之帅，以主神力，将撒旦及游行于世，以害人灵之恶魔，尽驱入于地狱。阿门！”
话音刚落，那青年也向后退了一步，一脸懵逼的表情犹如看到了白痴一样，叹了口气后，撇嘴问到“呃…你确定那十字架…是纯银的？”
“你动摇不了本座坚强如铁的意志！光吊坠就一千多块，能不是银的！？”罗大师依旧将手中的圣经向着青年高高举起，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卧室门口腾挪…
“从你接触吊坠的手套那边传来检测分析数据显示成分不对哦，你到底几折买的？”
“打……打完折，69包邮…嘁，你懂个屁，驱魔靠的是信仰，只要意志坚韧，木质十字架也一样灭你！”罗大师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但口气略显心虚……
那青年一脸无奈地问道，“带圣水了么？要不，你换个别的试试？”
“吾垂下十字架的测铅，贯穿罪与罚的深度！”话音未落，罗大师转身甩手将手中缠着十字架的圣经当作飞刀类的暗器向青年掷去…圣经透过青年的身体，打到书柜上的层板反弹了一下后落在了青年脚边…呃…其实，更确切地说，是打在了那个为虚拟书柜体积而产生的立场壁上……再次将身体转正，直面眼前幽灵般的残像时，他右手的食指中指之间，又多了一张扑克牌质地的黄符卡纸…转身扔书，右手从兜中掏出符箓，整个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关键的是…这一转身，他与卧室门的距离仅有一步之遥…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就在稳住身形的一瞬间，道门的驱鬼咒言脱口而出，而手中的黄符卡纸也如飞镖一般旋转着朝着青年的咽喉呼啸而去…
同圣经一样，飞镖从青年的身体中一穿而过，“啪”一声钉在了书架上，这次…入木三分，而那被符箓透体而过的青年，未伤分毫，只是有几块像素贴图不稳定地闪烁了几下……
事态紧迫，除了最优的逃跑路径之外，罗严塔尔甚至都想过先挪回榻榻米桌换上自己原来的眼镜再跑路和直接戴着这个目前虽处于AR状态但同样可以兼容近视镜功能的超现实目镜直接溜之大吉这两个方案之间的优劣…但却拿不出哪怕片刻时间，去体会刚才物理实体卡片切入虚拟书柜时，那天衣无缝的视听反馈以及其背后所包含的科技原理。
“风紧，扯呼！”瞅准时机，罗大师向着卧室门一个闪身，然后…
“Duang”地一声，罗大师觉得自己好像撞到墙上，不是拟态力场壁那种对人身体的大力撞击有弹性保护机制的触感，而是一堵实实在在的墙…
罗严塔尔快速站起身，忍着剧痛再次看了一下房门，门外客厅的一切历历在目，只是那块镭射屏幕上投影的全息图像已经从帝都变成了一个房间的全息俯瞰图——没错就是这间1103套房…
罗大师又摸了摸敞开的卧室门，传来的却是墙壁的触感，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索性抬起目镜，即便是高度近视，罗严塔尔也还是清晰地辨认出卧室的方位发生了镜像般的对调，卧室的房门，其实就位于撞到的这面墙的另一端…更加诡异的是…就当摘下眼镜的一瞬间，他看到AR视野中原本钉在书柜上的符箓卡，也在自己的眼前，从悬浮的状态吧嗒掉到了地上…整个房间从刚才的剑拔弩张迅速回归到之前的空旷静谧的氛围，而那青年，也从眼前消失…就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终于察觉到了？”眼镜侧翼的骨传导耳机传来青年的声音…
罗严塔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抬手压下目镜，透过眼前的光学屏幕再次看到了那个诡异的透明身影…而几个书柜也竟然依然进而理所当然地陈列在自己当初所见的位置，只是房间的方位回归了方才裸眼看到的真实情况……
这眼镜配合整个房间的拟态力场，再加上可与部分神经链路进行交互的触觉回馈手套，简直就是平行世界的窗口…再次回顾刚才的亲身体验，这个微胖的中年人感到自己原本还算正常的人类三观出现了巨大的松动和裂痕…
对于动漫番剧中一贯坚守的反派都死于话多和过度装B的法则向来都深信不疑，显然，罗大师无法确认自己就是眼前这极端戏剧化一幕的主角，所以他选择了能闭嘴时就闭嘴，一旦不行就跑路的最佳方案…
“还想跑？没用的，在这个奇门阵盘中，我即方位，我即吉凶，局中万物，皆我主宰…”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罗大师有些泄气…
“没有啊，不过通过目镜对于脑电波的监测，大致可以分析出一些…”
“靠，该死的科技设备和数据算法…”
“不是都说了人类不过是被关在官能盒子中的老鼠么？即便你摘下眼镜和手套，摆脱了我对你感官的掌控，但你想过怎么对抗这个房间中可以被我随意改变的拟态力场？”
青年残像双手抱胸，一脸好奇等待着眼前这位中年大叔的反应…
“好吧，我认输，这么看来，你就是…”罗严塔尔将视线聚焦在那个青蓝色的青年残像身上…
“是！也不是…”青年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无尚人呢？”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和刚才那“不撞南墙不回头”式的一通折腾，罗严塔尔揉着已经肿起一个大包的脑袋，浪子回头一般，转身一屁股瘫坐在榻榻米桌旁的靠凳上。
“已经入土为安了吧…”那残像面无表情的回答…“我只是无尚在系统中的部分精神投影，职责是辅助你完成无尚最后的遗愿并监督你掌握他为你留下的道法传承…”
“人工智能？”
“其实无尚本人更希望你将我当成他在这世界的一缕残魂…”
“嘁，还残魂，代码就是代码…不过这满满的中二气息，倒是跟无尚小说里的男主真的蛮像…看来机械学习和大数据采样后，AI真的可以连思维模型和表达口吻都能模拟…”罗大师低头把玩着紧覆双手的手套，摊开右手伸向刚才砸在房间力场壁又掉落地上的圣经，尝试用意识控制手套的力场将它取回。随着他心念一动，地上的圣经果然啪地一声飞回手中。“这么神奇么？高科技嘞，技术活啊！”整个自娱自乐的过程中，对于面前的这个自称残魂的三维残像，则是一脸轻蔑…
“虽然我没有人类情感不存在被激怒的可能，但即便只是意识代码，你多少也应该心存敬畏…”
“敬畏？那也是敬畏科学！你那阿飘一样的出场只能让人惊悚好吧！话说你这人物建模就不能精细点么？”
“在管理员设置的平衡模式下，为了节约能源，大部分算力都已经用来构建其他的虚拟环境。用你们人类可以理解的语气来解释原因的话就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哟呵？一堆代码，还知道绝望？”中年男人噗嗤笑出声来，“几个三维全息模型，能用几度电？明明就是你硬件的算力不足吧？”
“傻缺，你有考虑过为了让图形建模具备真实物理反馈所构建的拟态力场的能耗么？”
“呃……”罗严塔尔一时语塞…
气氛尴尬地僵持了一会，罗大师开口问道，“好吧，无尚人呢？既然是送灵，我这人都来了，总得活见人，死见尸，有始有终吧？”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不过这次委托中，并没有收尸的部分，甚至连确认生死都不在灵愿中……”
罗严塔尔想起那天傍晚妻子跟自己提到小区因为一个青年人跳楼自杀而引发的骚动，一丝困惑和怀疑涌上心头…
“死…了…么？然后…故弄玄虚地整这么一出，就是为了给我留个什么狗屁传承？去你妹的修仙！死道友不死贫道是什么逻辑？！”罗大师失望地嘁了一声，内心一片荒凉，“那跟我尬聊了半宿修仙话题的，是你，还是那个平台运的营系统机器人喽？”
“让平台自动回复，也太没诚意了！”青年看着罗大师耸了耸肩，又指了指自己，“如果从执行人角度来看是我回应你的，如果从内容角度来看，是灵主本人回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罗严塔尔丧气地耷拉下脑袋，神情沮丧…
“在这些事情上纠结，对于完成灵愿来说毫无意义，难道你不想早点收工等着暗匙结算付款？”无尚伸出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系统检测到您的情绪波动触发了加密邮箱，您有一条前任管理员留下的专属留言，是否阅读？”眼镜侧翼的骨传导耳机传来另一个电子提示音…
“哈？”罗严塔尔抬起头，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自称残魂的AI投影魔术般地在空无一物的榻榻米茶几上凭空变出一封打着火漆封柬的信函…
“灵主本人留的…我建议你还是亲自打开看看…”那青年依旧双手抱胸换了个姿势倚靠在书架上…
罗大师打开信封，抽出内文，信柬上依旧是之前字条上的手写字迹，正面写着“莫问前尘有憾，但寻此生不悔”两句，背面则是唐代李翱《问道》诗中的一句
“云在青天水在瓶”
笔力苍劲，铁画银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