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的车间里,空气永远混杂着机油的醇厚与金属切割时的辛辣。
江辰一战成名带来的余波,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反而愈演愈烈。工人们的窃窃私语中,他不再仅仅是那个运气好的年轻人,而是成了某种传奇符号。
这份荣誉最终化为了一纸由厂长办公室亲自下发的红头文件。
在车间晨会上,车间主任老马当着所有人的面,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宣读了任命。
“经厂委会研究决定,特授予钳工班江辰同志监察职权,可随时抽查本车间生产图纸、材料申报单及工时记录,以协助车间管理,优化生产流程!”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权力不大,却极具分量。
它意味着,江辰的手,从此能伸进车间管理最核心、最隐秘的角落。
对旁人而言,这或许只是一份烫手的荣誉。但在拥有“神级钳工技能”和跨时代记忆的江辰手中,这便是一柄开了刃的解剖刀,精准、致命。
接下来的几天,江辰没有急于求成。
他像一头耐心的孤狼,潜伏在档案室那堆积如山的故纸堆里。泛黄的纸张散发着陈旧的油墨味,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签名,在别人眼中是枯燥的流水账,在他眼中,却是一张勾勒着工厂血脉流动的网络。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无数数据流过,被他那超越时代的记忆和逻辑能力迅速归类、分析、比对。
很快,一个异常的数据点,在他的脑海中亮起了红灯。
高价值特种钢材的报损率!
尤其是45号钢、铬钼钢这类用于制造高精度轴承和齿轮的昂贵材料,其报损率常年维持在一个微妙的数字上——一个高得离谱,却又恰好低于会触发厂级审计警报的阈值。
太巧合了。
巧合得如同被人精心设计过。
江辰的指尖,在那些报损单的签名栏上缓缓划过。
一个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中,一个名字出现的频率高得惊人。
易中海。
又是他。
江辰的眼神变得深邃。他没有声张,而是将调查范围进一步扩大,把近十年的材料单和出库记录全部调阅了出来。
真相,如同一具沉在水底多年的腐尸,被他一寸寸地打捞出水面。
一条清晰的贪腐链条,展现在他眼前。
易中海,这位备受尊敬的八级钳工,利用自己在车间里说一不二的技术权威地位,编织了一张长达十年的巨网。
他以“材料存在内部暗伤”、“热处理硬度不均”等外人难以辩驳的专业理由,将一批批完全合格,甚至可以说是顶级的钢材,大笔一挥,定性为“废品”。
然后,他再伙同仓库的管理人员,将这些本该回炉重造的“废品”,以废铁的价格,偷偷倒卖给厂外那些嗷嗷待哺的私人小作坊。
所得的巨款,尽入私囊。
十年!
整整十年!
这只蛀虫,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几乎蛀空了车间的根基。
江辰合上最后一本账册,指尖冰冷。
他收集到了所有的证据,形成了一条完整且无法辩驳的证据链。
收网的时候,到了。
……
周一,生产例会。
车间主任老马正在总结上周的工作,几个工段长昏昏欲睡地记着笔记。
角落里,易中海正拿着一块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台落地扇的扇叶,姿态悠闲,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长者,对这些世俗的会议毫无兴趣。
这正是他多年来在众人面前树立的形象——不慕名利,只爱技术。
就在此时,一道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打破了会议室的沉闷。
“马主任,我有几个技术上的问题,想当面向易师傅请教一下。”
江辰站了起来。
他身姿挺拔,目光平静,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正在擦拭机床的易中海,手上的动作猛地一僵,心里毫无征兆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江辰没有看他,而是将手中的那份报损单,轻轻放在了会议桌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终于落在了易中-海的身上。
“易师傅。”
“上个月十五号,我们车间报废了三百公斤的45号钢,报废理由是,这批钢材抽检硬度不达标。”
江辰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众人的心头。
“您是咱们车间的技术权威,经您手签批的报废单,自然没人会怀疑。”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凌厉起来。
“可据我所知,这批价值不菲的‘废钢’,最后并没有按照流程被送去炼钢车间回炉,反而在出库之后,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江辰的眼神,如同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刺向易中海。
“易师傅,您能给大家解释一下吗?”
“这三百公斤钢材,到底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毫无征兆地,直接劈在了易中海的天灵盖上!
嗡!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和墙壁一样惨白。
做贼心虚的恐慌,让他心脏骤停了一瞬。
但他毕竟是经营了十年的老狐狸,心理素质远非寻常人可比。短暂的失神后,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立刻回过神来。
他猛地将手中的油布摔在地上,挺直了腰杆,摆出了一副被冤枉、被侮辱的愤怒姿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易中海色厉内荏地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
“报废单是我签的字没错!材料检验也是我做的!但材料出了仓库之后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怒视着江辰。
“江辰!你别以为你搞了个技术革新,当上了技术标兵,就可以在这里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我为轧钢厂流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现在倒好,反过来诬陷我这个老同志?你安的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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