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青牛少年》第十四章夜露凝华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唯有天边那轮渐渐升高的明月，洒下清冷如水的光辉，穿过破庙后荒草丛林的枝叶缝隙，在韩立藏身的凹陷处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韩立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蜷缩在阴影最深处，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他全身紧绷，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响，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片晃动的阴影。
尽管身体疲惫不堪，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但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墨大夫就像一片巨大的、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整个青牛村的上空，也死死压在他的心头。谁知道那老魔头会不会有什么诡异的手段，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时间在极度紧张和戒备中缓慢流逝。
月光渐渐移动，终于，一束清冷的光柱，透过层层阻碍，精准地落在他一直紧握在掌心的那个灰色小瓶上。
来了！
韩立心脏猛地一跳，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小瓶能最大程度地沐浴在月光下，眼睛则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瓶身。
起初，没有任何变化。小瓶依旧灰扑扑、冷冰冰，像个最普通的石头物件。
但韩立耐心地等待着，他相信之前的经历不是幻觉。
果然，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当月光似乎变得最为清亮澄澈的那一刻——
嗡…
掌心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紧接着，一幕奇异的景象在他眼前缓缓上演：
只见周围空气中，仿佛有无形无质的能量被月光引动，一丝丝、一缕缕极其细微的、散发着柔和翠绿光晕的星点，如同受到至高无上的召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悄无声息地穿透瓶壁，融入瓶身之内！
这些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在瓶底缓缓盘旋、凝聚…
最终，一滴约莫黄豆大小、晶莹剔透得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间、内里蕴藏着无数细微星沙光点、散发出柔和光晕和磅礴生机的露珠，悄然凝聚而成，静静地悬浮在瓶底最中央！
成了！真的成了！
韩立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来！他死死捂住嘴巴，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在这绝望的困境中，这滴神秘的露水，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瓶举到眼前，借着月光仔细端详。那滴露水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内里的光点缓缓流转，美得惊心动魄。一股难以形容的清新气息即便隔着木塞，也丝丝缕缕地渗漏出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连伤口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宝贝！这绝对是难以想象的宝贝！
狂喜之后，韩立迅速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必须尽快试验这露水的效果！
他强压下立刻用其治疗伤势的冲动——万一效果太好，伤势瞬间愈合，反而容易暴露。当务之急，是验证它对药材的效果，这才是他目前最稳妥的提升途径。
他小心翼翼地拔开木塞，那股清新的气息瞬间浓郁了数倍。他没有犹豫，目光落在白天采集来的、那几株蔫头耷脑、品质最普通的止血草上。
他选择其中一株看起来最没精神的，将小瓶倾斜，瓶口对准其根部。
那滴晶莹的露珠顺着瓶壁滑落，精准地滴落在止血草的根茎交界处。
如同久旱逢甘霖！
那株原本蔫黄、毫无生气的止血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片瞬间变得挺括饱满，颜色转为一种浓郁欲滴、几乎要发出光来的翠绿色！叶片表面泛起一层健康的油润光泽，植株肉眼可见地拔高了一小截，变得更加茁壮！一股比之前催熟黄精时更加浓郁、更加纯正的药草清香猛地散发出来，沁人心脾，甚至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污浊空气都净化了不少！
这效果…比之前那次还要强！
韩立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他仔细观察着这株焕然一新的止血草，无论是色泽、形态还是散发出的药气，都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一株野生药材，甚至感觉比陈郎中药铺里那些珍藏的所谓“老药”品质还要好上许多！
这小瓶凝聚的露水，果然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逆天能力！而且似乎…随着吸收月华，效果还在增强？
巨大的喜悦和信心瞬间充盈了他的内心。有了这个宝贝，他就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高品质的药材！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株催熟后的极品止血草和其他几株普通的分开藏好，又珍而重之地将小瓶的木塞塞紧，贴身收藏好。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虽然处境依旧危险，但至少，他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伤势的处理不能再用那些效果不明的野菜糊弄了。他忍着疼痛，将之前敷在左臂伤口上的草泥小心清理掉。伤口依旧红肿，但或许是因为那露水气息的微弱影响，并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
他重新捣了些有清凉效果的草叶，仔细敷上，再次包扎好。虽然效果缓慢，但至少安全。
腹中的饥饿感再次袭来。他嚼着又干又硬的野菜根茎，喝着冰冷的雨水，目光却异常明亮。
他必须尽快制定计划。墨大夫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硬拼是绝对不可能的，那是自寻死路。逃跑？又能逃到哪里去？爹娘怎么办？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躲藏、隐忍，然后…等待时机。
等墨大夫放松警惕？等他伤势发作？还是等自己…找到能对付他的方法？
韩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村子中央，老村长家那间亮着灯火的厢房。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不能一直像个瞎子一样躲在这里胡乱猜测。必须想办法靠近那里，亲眼观察一下！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确认一下墨大夫的真实状况，也能让他心里有点底。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无法遏制。
虽然极度危险，但与其在这里被动地等待命运审判，不如主动去获取一线情报！
夜色更深，月已中天。村子里绝大部分灯火已经熄灭，陷入沉睡，正是夜探的最好时机。
韩立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僵硬的身体，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伪装和藏好的物品。
然后，他如同一个最老练的夜行者，悄无声息地滑出藏身的草丛，借着树木和阴影的掩护，再一次向着那个危险的核心区域，潜行而去。
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谨慎，每一次落脚都经过深思熟虑，确保不发出任何声响。夜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完美地掩盖了他微弱的行动声。
他绕了一个大圈，从村子最偏僻的西北角切入，避开所有可能有人经过的道路，专门挑选墙根、柴垛、荒废庭院的阴影前行。
心跳得很快，但他的手很稳，眼神冷静而专注。
越来越近了…
他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老村长家那栋比其他村民房屋稍显气派的院落轮廓。那间亮着灯的厢房，就在院子的东侧。
他伏在一处半人高的荒废土墙后面，屏住呼吸，仔细观察。
院子里静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睡下了。只有那间厢房的窗户，依旧透出昏黄摇曳的光晕，像是守夜人疲惫的眼睛。
怎么才能看得更清楚？土墙距离那厢房还有十几丈远，中间是一片开阔地，直接过去风险太大。
韩立的目光在周围搜索，最终落在院子角落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那棵树的树冠很大，有几根粗壮的枝桠，正好伸向厢房的方向，距离那扇透出灯光的窗户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
如果能爬到那棵树上去…
这个念头极其冒险，但那是一个绝佳的观察位置！
韩立的心脏砰砰狂跳。去，还是不去？
仅仅犹豫了数息，他便一咬牙。赌了！富贵险中求！信息差就是他目前唯一可能拥有的优势！
他如同鬼魅般滑下土墙，利用地面阴影的掩护，迅速而无声地接近那棵老槐树。到了树下，他仔细倾听片刻，确认树上和周围都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深吸一口气，用没受伤的手脚配合，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攀爬而上。
浓密的树叶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他小心翼翼地选择了一根足够粗壮、能够承受他重量、且枝叶最为茂密的枝干，缓缓挪动过去，调整好姿势，隐藏好身形。
从这个角度，他能透过窗纸的缝隙，隐约看到厢房内的部分情景！
他屏住呼吸，凝聚目力，向内望去——
房间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一张床榻上，依稀可见一个人形躺在那里，身上盖着薄被，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睡。看身形和露出的些许花白头发，正是墨大夫！
床边，一个粗使丫鬟正靠着椅子打盹。
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重伤病人正在静养的场景。
但韩立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不对！
太安静了！墨大夫呼吸的频率…虽然缓慢，却异常平稳深沉，根本不像一个重伤垂死、气息奄奄之人！而且，空气中似乎隐隐弥漫着一股极其淡薄、却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厌恶和警惕的阴冷气息…
就在韩立全神贯注观察的瞬间——
床榻上，那个本该陷入沉睡的“墨大夫”，盖在薄被下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窗外老槐树上，正死死盯着房内的韩立，猛然间感到一股毫无来由的、冰冷的悸动掠过心头，仿佛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暗中窥视了一眼！
他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去！连忙死死抱住树枝，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连眼睛都闭上了，只凭耳朵去听。
房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只有丫鬟轻微的鼾声和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是错觉吗？还是…
韩立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不敢再停留，也不敢再窥视，用最慢最轻的动作，一点点地从树上滑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地、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片区域，直到重新躲回村外的荒草丛中，才敢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那个房间…绝对有问题！墨大夫…他肯定醒着！他甚至可能…察觉到了什么！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韩立的脖颈。
而与此同时，厢房内。
床榻上，“昏迷”的墨大夫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病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丝极淡的疑惑。
他刚才，似乎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魂体本能感到一丝不适的…清新气息在附近一闪而逝？
是错觉？还是…那个小老鼠，真的溜回来了？甚至还带着那件宝贝？
他的嘴角，在昏暗的灯光下，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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