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山林,带来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
韩立瘫在冰冷的土地上,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抗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他望着头顶那片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深蓝色夜空,残月的光辉冰冷地洒落,照亮他狼狈不堪、血迹斑斑的身体。
死了…那头恐怖的怪物…终于死了…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只想就这样躺着,永远不要起来。
但仅仅几个呼吸之后,一股更加冰冷、更加迫切的危机感猛地刺入他的脑海,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强行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惰性!
墨大夫!
那个老魔头!他虽然也身受重创,昏迷不醒,但他并没有死!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一旦他恢复一丝行动力,自己绝对逃不掉!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身体的极限。韩立咬紧牙关,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用没受伤的右臂艰难地支撑起身体。
左臂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被怪物利爪带起的劲风扫中的肋下更是火烧火燎,仿佛断了几根骨头。扭伤的右脚踝一沾地就钻心地疼,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踉跄着,扶住旁边一棵树干,剧烈地喘息着,冷汗不断从额头滚落。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狼藉的战场——怪物庞大的尸体瘫倒在血泊中,嘴里还咬着那个锈迹斑斑、救了他一命的兽夹,死状凄惨。更远处,墨大夫依旧无声无息地瘫倒在树下,如同一个破败的稻草人。
不能再看下去了!必须走!
韩立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辨认了一下方向。这里还在黑山深处,必须尽快下山,回到村里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他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当做拐杖,咬着牙,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尽可能快地向着下山的方向挪动。
每走一步,全身都在抗议,疼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折磨着他的神经。山林黑暗而寂静,仿佛每一片阴影里都藏着未知的危险。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夜嚎,甚至自己踩断枯枝的轻微声响,都能让他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他总觉得背后有一双冰冷怨毒的眼睛在盯着他,总觉得下一秒墨大夫那鬼魅般的身影就会从黑暗中扑出来!
这种无形的压力,比刚才直面怪物时更加折磨人。
他不敢走直线,尽量利用树木和岩石隐藏自己的行踪,时不时改变方向,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身后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也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只有小半个时辰,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天边开始泛起一丝极淡的灰白色,黎明将至。
周围的树木渐渐变得熟悉,他已经接近黑山的外围了。再往前,就能看到村里人常走的那条小路了。
希望就在眼前!
韩立精神微微一振,加快了些脚步。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密林,踏上那条熟悉的小路时——
侧前方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韩立浑身汗毛瞬间倒竖!想也不想就猛地扑倒在地,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
是墨大夫?!他追来了?!还是…山里的其他野兽?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点,眼睛死死盯着那簇微微晃动的灌木,手里的树枝拐杖被他当成了最后的武器,死死攥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那灌木丛又动了一下,然后,一个灰褐色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竟然是一只出来觅食的山獾!
山獾显然也没料到外面有人,愣了一下,嗖地一下又钻回灌木丛,跑没了影。
虚惊一场!
韩立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后背又是一层冷汗。精神过度紧张之下,他甚至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太紧张了…这样下去,没被墨大夫追上,自己先要吓出病来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除了风声和虫鸣,并无异常。
他再次挣扎着爬起来,更加小心地观察四周,确认安全后,才敢继续前进。
终于,他踉踉跄跄地踏上了下山的小路。路边的景象变得越来越熟悉,甚至能看到远处山脚下青牛村模糊的轮廓和零星微弱的灯火。
家的方向!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委屈猛地涌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只想立刻冲回家,扑进母亲的怀里,把这些天经历的恐怖和委屈全都哭出来。
但他猛地刹住了脚步。
不行!不能直接回去!
墨大夫那个老魔头太过诡异和可怕!他现在虽然重伤,但谁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后手!如果自己直接回家,万一…万一他把祸水引到家里,牵连爹娘怎么办?
而且,自己这一身可怕的伤势和狼狈的样子,要怎么跟村里人解释?说墨大夫是邪魔,要夺舍自己?谁会信?老村长和村民们现在对墨大夫感恩戴德,自己贸然说出来,恐怕反而会被当成胡说八道,甚至被墨大夫倒打一耙!
不能连累家人!也不能暴露自己!
必须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处理伤势,等天亮再看情况!
韩立强行压下立刻回家的冲动,眼神变得冷静而警惕。他不再走向村口,而是绕到村子后方,凭借记忆,找到了一个位于村后山壁下的、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旧土地庙。
这土地庙很小,早已荒废,连门都没有,里面布满了蜘蛛网,神像也倒塌了一半,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迅速闪身钻了进去。
庙内空间狭小,充斥着一股灰尘和霉味。韩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剧烈的疲惫和疼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检查自己的伤势。
左臂被岩石刮开的伤口很长,皮肉外翻,虽然不再大量流血,但看起来依旧狰狞可怖。肋下大片青紫,稍微一碰就疼得钻心,呼吸都困难,很可能骨裂了。右脚踝肿得老高。全身上下还有无数被荆棘划出的血痕。
惨不忍睹。
他撕下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条,吃力地、笨拙地试图包扎左臂的伤口,每动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
处理完伤口,他又渴又饿,浑身发冷。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抱紧膝盖,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庙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村子里开始传来隐约的鸡鸣犬吠和人声,新的一天开始了。村民们并不知道,昨夜在黑山深处,发生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搏杀。
韩立竖着耳朵,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他既害怕听到关于墨大夫的任何消息,又迫切地想知道那个老魔头到底怎么样了。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终于,快到晌午的时候,庙外远处的小路上传来几个村民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真没想到啊,墨大夫他…”一个村民的声音带着惋惜。“唉,谁说不是呢,真是好人不长命…进山采药遇到黑瞎子(黑熊),能捡回一条命送到镇上就不错了…”另一个村民接话道。“是啊,伤得那么重,眼看是不行了…可惜了,韩铁山的病还没好利索呢…”“老村长已经派人去镇上请更好的郎中了,希望能有救吧…”“立小子也是,说是跟墨大夫进山了,怎么墨大夫伤成那样被张猎户他们发现抬回来,他倒不见人影了?不会是…”“别瞎说!肯定是在山里走散了,说不定晚点就自己回来了…”
村民的谈话声渐渐远去。
庙内的韩立,却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僵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墨大夫…没死?!他被村民发现了?抬回了村里?伤重不行了?
这…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亲眼看到墨大夫被怪物重伤,吐血昏迷,气息奄奄!那样重的伤,怎么可能还活得下来?还被村民恰好“发现”了?
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
以墨大夫那诡异的手段和狠毒的心性,他绝不可能轻易就死!这很可能是他的又一个阴谋!他假装重伤垂死,被村民救回村里,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更方便地寻找自己?还是…另有更可怕的图谋?
一股比昨夜面对怪物时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韩立的全身。
他原本以为逃回村子就安全了,可现在才发现,那个最危险的魔头,可能已经被抬进了村子,就躺在他家附近!
危机非但没有解除,反而以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窒息的方式,逼近了他的家门!
韩立猛地抱紧双臂,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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