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饥饿回响
冰冷的雨水无法浇熄体内燃烧的业火。
李明在迷宫般的后巷中疯狂奔跑，赤红的脚爪踏过积水，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CCG搜查官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被他逐渐甩在身后，但那份被追猎的惊悸感已深深烙入他的骨髓。
更强烈的，是那几乎要将他灵魂撕成两半的饥饿。
与那个风衣喰种的短暂交锋，剧烈消耗了他本已濒临枯竭的能量。此刻，每一次肌肉的收缩、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透支所剩无几的生命。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唯有那诱人的“香味”——来自城市各个角落、属于喰种的“香味”——像恶魔的低语，无比清晰地钻入他的鼻腔，撩拨着他最后的神智。
他跌跌撞撞地翻过一道矮墙，重重摔在一堆废弃纸箱上，变身在落地瞬间解除，银黑色的腰带冰冷地贴着他的皮肤。他蜷缩起来，剧烈地干呕，却只能吐出一点酸水。牙齿在打颤，四肢冰冷，但腹腔内却像有一个燃烧的熔炉，渴望着唯有吞噬才能填补的燃料。
不能……绝对不能……
他用额头死死抵着冰冷湿滑的地面，试图用那点凉意对抗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捏碎胸膛掏出温热核心的触感。那触感带来的不仅是恶心，还有一丝……无法否认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快感。
“呃啊……”他发出痛苦的呻吟，指甲深深抠进地面的淤泥里。
就在这时，一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飘了过来。
很淡，很微弱。并非来自强大的喰种，更像是……受伤的、虚弱的什么东西。但这气息同样蕴含着某种“营养”，一种相对弱小但确实能缓解他饥饿的东西。
是那个蜘蛛怪物留下的痕迹？
李明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气味传来的方向——下水道的一个通风口。那里面不仅传来了那怪物的微弱气息，还夹杂着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人类的血腥味，以及一种奇怪的酸性腐蚀气味。
本能告诉他，那里有可以“吃”的东西，能让他活下去的东西。
理智在疯狂警告，那极度危险。
但饥饿最终压倒了一切。他像一具被食欲驱动的行尸走肉，挣扎着爬起身，撬开生锈的栅栏，循着那越来越浓的气味，潜入了东京地下黑暗的脉络之中。
……
“就是这里。”
真户吴绪蹲在巷子里的下水道通风口旁，灰白色的头发在雨中贴服在额角。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刮取着栅栏上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半干涸的暗紫色粘液，放在鼻尖轻轻一嗅，脸上露出了混杂着厌恶和极度兴奋的扭曲笑容。
“啊……真是令人作呕又着迷的味道。和之前那些案发现场残留的一样。”他将粘液样本放入密封袋，然后用手电照向通风口内侧，“看这里的刮痕，很新。有什么东西刚从这里进去不久。体型不小，而且……很急躁。”
他的搭档，年轻的亚门钢太朗，正脸色凝重地检查着不远处地面上一滩被雨水稀释但依旧能看出异样的暗红色污迹，旁边还有几片被撕裂的、带着齿痕的布料。
“真户先生，这里也有发现。血迹和衣物碎片，确认属于失踪名单上的清水诚一郎。但是……”亚门的声音有些低沉，“残留太少了，而且……伤口附近的组织有奇怪的溶解迹象，不像普通喰种的捕食习惯。”
“哼，当然不像。”真户吴绪站起身，踱步过来，用手电光扫过那滩污迹，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普通的喰种可不会把自己的‘食物’溶解得这么……不挑食。它们更喜欢新鲜的血肉和内脏。”
他用手杖敲了敲下水道的井盖，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们这位新朋友，口味很独特，吃相也很难看。和那个红色的‘Amazon’一样，都是不守规矩的野蛮家伙。”真户的笑容越发冰冷，“但再野蛮的野兽，也会留下痕迹。亚门，通知总部，锁定这片区域的地下管网图。我们的‘蜘蛛’和‘赤红’，说不定正在下面开派对呢。”
……
下水道里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和化学药剂的混合气味。但在这令人作呕的空气中，那丝微弱的“信息素”和血腥味，对李明来说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他扶着冰冷粘滑的管壁，艰难地前行。视力在黑暗中依然清晰，但身体的虚弱让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最终，在一个岔路口的汇聚池旁，他找到了气味的源头。
那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几具人类的尸体——更准确地说，是残骸——散落在污水边。他们的身体部分缺失，伤口处的血肉呈现出不自然的溶解和焦黑状态，仿佛被强酸腐蚀后又经过高温灼烧。空气中残留着那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暗紫色粘液，以及一丝微弱的、属于蜘蛛怪物的恶臭。
显然，那是蜘蛛怪物进食后留下的残羹冷炙。
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但与此同时，那残骸中尚未完全消散的、微弱的“能量”气息，却像毒药一样诱惑着他饥饿至极的细胞。
吃下去，就能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跪倒在污水中，对着那些破碎的、溶解的残骸，剧烈地颤抖着。人性的部分在尖叫着拒绝，但Amazon的本能却在疯狂地呐喊，催促他俯下身去，像野兽一样啃食那些被抛弃的“残渣”。
他的手指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复眼的结构若隐若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失控。
就在他的嘴唇几乎要碰到那令人作呕的残骸时——
“嗡——”
腰间那沉寂的腰带，中心突然自发地、微弱地嗡鸣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赤红光芒。
一股更加纯粹、更加暴戾、属于他自身的Amazon细胞渴望被唤醒——它似乎在鄙夷这种捡食残渣的行为，它在渴望更鲜活、更强大、更完整的“猎物”！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自身力量的“骄傲”，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那啃食腐肉的冲动。
李明猛地向后跌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全身。
他差一点……就差一点……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从深处的管道黑暗中传来。
紧接着，一对、两对、三对……足足六只幽紫色的复眼，在黑暗中依次亮起，闪烁着冰冷、贪婪又充满好奇的光芒。
一个庞大而扭曲的阴影，正顺着管壁，悄无声息地向着他靠近。
它感受到了同源的气息，也感受到了对方的……虚弱。
李明瞬间汗毛倒竖，所有的挣扎和犹豫被最原始的危机感取代。他连滚爬爬地向后猛退，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那只蜘蛛Amazon停了下来，距离他大约十米远，一半身体隐藏在阴影中。李明能更清晰地看到它的模样——覆盖着暗紫色生物甲壳的庞大身躯，六只尖锐的步足深深抠进水泥管壁，类似蜘蛛口器的部位还在滴落着具有腐蚀性的唾液。
它没有立刻攻击，只是用那六只复眼死死地盯着李明，或者说，盯着他腹部的腰带。一种混杂着饥饿、困惑和某种初级探究欲的情绪，从它那边模糊地传递过来。
它在观察。它在评估。
它把李明当成了什么？竞争者？还是……另一种形态的“食物”？
李明不敢动，也无力主动发起攻击。他能感觉到，对方虽然看起来也经历了战斗（甲壳上有几处新的破损和灼烧痕迹），但状态远比他好得多。
一人一怪，两个同源而生的实验体，在这弥漫着死亡和恶臭的下水道里，陷入了短暂而诡异的对峙。
寂静中，只有污水流淌的声音，以及彼此沉重而危险的呼吸声。
突然，蜘蛛Amazon的口器开合了一下，发出一种尖锐而短促的嘶鸣，仿佛在传递什么信息。
与此同时，李明脑海中竟然模糊地接收到了一种强烈的“意象”——一幅破碎的画面：撕裂的喰种肢体，暗红色的核心被掏出、吞噬……以及一种满足的快感。
它是在……分享“食谱”？还是在炫耀？
没等李明理解这诡异的信息交流，蜘蛛Amazon突然动了！但它并非扑向李明，而是猛地转身，六足发力，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下水道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迅速消失在黑暗的管道尽头。
它似乎暂时对李明失去了兴趣，或者被别的什么更吸引它的东西召唤走了。
李明浑身虚脱般地松了下来，差点瘫软在污水里。
刚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些被蜘蛛怪物抛弃的人类残骸，又想起它传递来的那种吞噬喰种的“意象”和快感……
一个可怕而清晰的选项，如同恶魔的低语，在他绝望的心中生根发芽。
喰种……狩猎喰种……
既然无法回头，既然必须吞噬才能生存……那么选择狩猎那些本就以人类为食的怪物，是否……就能减轻那份罪孽？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挥去。
他颤抖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地下尸骸场，循着来时路，艰难地向上爬去。
他需要空气，需要离开这个绝望的巢穴。
当他重新撬开一处井盖，回到冰冷雨夜的城市街道时，他的眼神已经悄然改变。
曾经的挣扎和恐惧依然存在，但多了一丝被逼入绝境的冰冷和决绝。
远处的霓虹依旧闪烁，都市的喧嚣掩盖着黑暗中的猎杀。
李明的目光扫过那些阴暗的角落，鼻子轻轻抽动，分辨着空气中那些寻常人无法感知的、属于“猎物”的诱人香味。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狩猎，开始了。
而这一次，他将主动选择自己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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