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琉璃厂回来，何志远彻底躲了个清净。
那几日，他不再往外跑，只安安稳稳地待在四合院里，每日不是看书，便是闭目养神，仿佛要把之前亏欠的安逸全都补回来。
可他想清净，院里的小孩子们却不答应。
自从见识过他空手修好八音盒的“神技”，他在孩子们眼中，就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神秘人物。这群半大点的孩子，精力旺盛得没处使，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何叔叔，你再给我们变个戏法吧！”
“是啊是啊，上次那个会唱歌的盒子太神了！”
这天下午，日头正好，金色的阳光懒洋洋地洒满整个院子。何志远搬了张椅子坐在院里，正享受着难得的暖阳，一群孩子又缠了上来，拽着他的衣角，满脸都是央求。
他被缠得实在没办法，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落在墙角一堆劈柴上。
他随手捡起一小块被斧子劈剩下的边角料，木质粗糙，纹理杂乱。然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把寸步不离的刻刀。
刀身在阳光下泛着一层冷冽的幽光。
刚才还吵闹不休的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围成一个圈，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何志远没看他们，只是垂着眼，专注地打量着手里的木块。他的手指摩挲着粗糙的木头表面，仿佛在与这块死物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下一秒，他的手腕动了。
那把寻常的刻刀在他指间仿佛活了过来，时而轻削，时而剜挑，时而顺着木纹一划而过。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烟火气，既快又稳，手腕翻转间，只有细碎的木屑如雪花般簌簌飘落。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木头清香。
孩子们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跟着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他们震撼的注视下，那块原本毫无生气的木头，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发生着变化。先是轮廓，再是身体，然后是翅羽……
短短几分钟，一只活灵活现的木鸟便已成型。
更令人惊叹的是，木鸟的翅膀并非死物，上面竟带着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精巧榫卯关节。
何志远捏着木鸟的身体，用拇指轻轻一拨。
“啪嗒。”
木鸟的翅膀竟真的扇动了一下，姿态轻盈，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走。
“哇！”
压抑许久的惊呼声终于爆发出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孩子们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崇拜，纷纷伸出小手，都想得到这个神奇的玩具。
何志远将木鸟递给了人群中年纪最小、一直没敢上前的那个小女孩。
他看着其他孩子羡慕又渴望的眼神，笑着开口。
“想学这个，得先扎三年马步。”
他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一个姿势站两个时辰，风雨无阻。太枯燥了，你们肯定坚持不下来。”
他再次用“基本功枯燥”这个万能的理由，轻而易举地浇灭了孩子们心中刚刚燃起的拜师火苗。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整个四合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升起了袅袅炊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院中的宁静。
一大妈，易中海的媳，妇，满脸慌张地冲进了院子，连气都来不及喘匀。
“志远，快！快去后院看看吧！”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焦急与无助。
“老太太她……她不行了！”
何志远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瞬间坐直，脸上的闲适荡然无存。他没有多问一句，立刻起身，跟着一大妈快步赶往后院。
刚一靠近后院聋老太太的屋子，一股浓重刺鼻的膏药味便扑面而来，混杂着草药和陈旧木头的气息，让人胸口发闷。
屋里光线昏暗，何志远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炕上，蜷缩成一团的老人。
老太太的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停地颤抖，嘴里发出断断续续、压抑不住的呻吟。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将花白的头发都浸湿了，紧紧贴在脸颊上。
何志远快步上前，目光落在老太太的双腿上。
那已经不是一双正常的腿了。
因为严重的老寒腿和关节炎，她的双腿已经扭曲变形，膝关节和踝关节肿大得不成样子，皮肤表面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显然是气血已经严重淤堵，坏死在了里面。
“大夫来看过了。”
一大妈站在旁边，急得直抹眼泪。
“说是几十年的老毛病，病根太深了，只能开点止疼药吊着，没法根治。可……可这止疼药也不管用了啊！”
何志远没有说话。
他蹲下身，伸出手，却又在距离老人皮肤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那肿胀的关节皮肤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不正常的凉意。
他转头对一大妈说。
“大妈，麻烦您帮我打一盆热水来，要滚烫的。”
一大妈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办。
很快，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被端了进来。
何志远将自己的双手整个浸入滚烫的热水中，直到手掌被烫得通红。他感受着那股灼热感驱散了指尖的凉意，才将手抽出，甩掉水珠。
待手掌的温度变得温热，他才重新蹲下，轻轻地、缓慢地，将自己的双手覆盖在老太太肿胀如馒头的膝盖上。
他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外界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
“神匠之心”的内劲，在他意念的催动下，化作一股温和却又无比精纯的力量，顺着他的掌心，无声无息地渗入老太太的关节深处。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一副清晰无比的人体结构图瞬间展开。
他能“看”到那些因常年磨损而变形的骨骼，如同腐朽的木料；能“看”到那些因炎症而粘连在一起的筋膜，如同凝固的胶水；更能“看”到那些被寒湿之气堵塞、已经失去活力的经络，如同淤塞的河道。
病灶，一目了然。
他没有开任何药方，甚至连银针都没有用。
他调动起自己对人体结构最根本、最精深的理解，开始了细致入微的正骨推拿。这已经不是医术，而是一门修复“人体”这台精密机器的匠艺。
他的手指仿佛被赋予了独立的意志，精准无误地找到了每一个错位的微小关节节点，每一个淤堵的关键穴位。
时而，他的指腹以一种奇特的频率轻揉，将那股温热的内劲化作无数细小的钻头，松动着粘连的筋膜。
时而，他的拇指猛然按压下去，力道沉稳而集中，直透骨骼，将堵塞的经络强行冲开。
时而，他双手握住老人的小腿，进行着微小角度的牵引和旋转，只听得骨节深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那错位的关节便被重新归于原位。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
内劲的持续输出和精神的高度集中，让他的体力消耗巨大。
一个时辰后，何志远的额头上已经挂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他的衣领。
而躺在炕上的老太太，腿上那恐怖的肿胀，却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态势消退了许多。原本紧绷发亮的皮肤开始出现褶皱，骇人的青紫色也渐渐淡化，转为大片的淤青。
最重要的是，那折磨了她半宿的痛苦呻吟，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变成了平稳而深沉的呼吸。
何志远缓缓收回双手，长出了一口浊气。
他用自己这种独一无二的方式，为这位在病痛深渊中挣扎了半生的老人，重新带来了安睡的权利，也带来了一线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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