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华北,秋风萧瑟。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撕裂了寂静的原野。
正在桥墩下勘察的何志远只觉得脚下一空,大地剧烈地颤抖,头顶传来钢铁扭曲断裂的刺耳悲鸣。
他猛地抬头。
视野中,那座被日军炸毁后勉强支撑的桥梁主体,正在发生第二次坍塌,无数碎石与钢铁构件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营长!危险!”
警卫员孙大壮的嘶吼声穿透了轰鸣,却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幕布,遥远而不真切。
何志远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根锈迹斑斑、尖端在坠落中被磨得异常锋利的钢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从上方坠落。
噗嗤!
它贯穿了他的胸腹,将他整个人死死地钉在了冰冷的泥土里。
剧痛,一种超越了人类认知极限的、撕裂灵魂的剧痛,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视野,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
痛!
深入骨髓的痛!
林墨的意识仿佛从沉睡千年的古井中被强行打捞出来,第一个感觉,便是痛。
一种碾压、撕扯、贯穿的复合痛楚,从胸口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每一寸角落。
他想动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四肢是陌生的挂件,沉重而无力。
这不对。
他明明记得,自己为了复原那座传说中的唐代机关奇楼“九转玲珑阁”,耗尽了最后一丝心血。在作品完成的那个瞬间,他感受到的,是毕生夙愿得偿的极致满足与安详。
作为一代宗师级的工匠,他死而无憾。
可眼下这撕裂般的痛楚,是怎么回事?
“营长……营长您醒醒啊!您可不能死啊!”
一个粗犷而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林墨用尽全部力气,才勉强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一张陌生的年轻脸庞映入眼帘,布满了纵横的泪痕与黑色的泥土。对方身上穿着一种从未见过的粗布衣裳,肩上还扛着代表军衔的布条。
四周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
“你……是谁?”
林墨开口,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几乎听不见的沙哑干涩之音。
“营长!您可算醒了!”
那年轻人见他睁眼,顿时喜极而泣,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我是孙大壮啊!您的警卫员!您忘了吗?您可千万要撑住,卫生员马上就到了!”
营长?
警卫员?
这些陌生的词汇让林墨的脑子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一股庞杂的记忆洪流毫无征兆地冲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涓涓细流,而是决堤的洪水,狂暴地冲击着他的神魂。
何志远,二十八岁,八路军营长。
老四九城人。
家中尚有兄长何大清、嫂子程兰香,以及一个年幼的侄子何雨柱。
九岁那年,父母双亡,由兄长一手拉扯长大。
三七年抗战爆发,他毅然参军,八年来南征北战,枪林弹雨,早已与家人失去了联系……
林墨,唐代宗师级工匠。
一生痴迷机关土木之术,无妻无子。
在完成毕生杰作“九转玲珑阁”后,耗尽心力而亡,享年六十有七。
两段截然不同、横跨千年的生命轨迹,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交织、碰撞、撕扯。
最终,它们缓缓融合。
林墨……不,现在应该是何志远了。
他终于明白了眼下的处境。
自己竟然在一个名为何志远的年轻军官身上,重生了。
而且,这里已是千年之后!
“营长,您感觉怎么样?”
孙大壮看他眼神终于有了焦距,焦急地追问。
何志远没有回答。
他闭上了眼睛,心念微动。
那股伴随他一生、早已融入骨血、被他命名为“神匠之心”的内劲,随着他的意念,开始缓缓运转。
瞬间,一幅精妙绝伦、远超任何图纸的三维立体图景,在他脑海中清晰地呈现。
那不是亭台楼阁,而是他自己的身体。
一根、两根、三根……断裂的肋骨,骨茬的锋利断口清晰可见。被刺穿的左肺叶,一个狰狞的破口正在不断冒着血泡。几根破损的主要血管,血液正汩汩渗出。
以及那根罪魁祸首的钢筋,它与心脏之间,只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组织,岌岌可危。
所有伤势的“结构”,每一处损伤的尺寸、角度、深度,都分毫不差地展现在他眼前。
这就是“神匠之心”的妙用,不仅能洞悉万物结构,亦能感知自身。
他心中的慌乱瞬间被一种绝对的冷静所取代。
这伤势虽重,但在他这位宗师级工匠眼中,不过是一件破损得比较严重的“作品”。
修复它!
心念所至,内劲如无数根最纤细的丝线,精准地游走于体内。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内劲,如同校准最精密的榫卯结构,先将那几根断裂的骨茬缓缓牵引、复位、对齐。
再分出一股内劲,如高温焊接般,精准地覆盖住破裂的血管创口,暂时封堵住不断渗出的血液。
他甚至能“看”到,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会让那根钢筋的尖端向心脏靠近一丝。他立刻调动内劲,在钢筋与心脏之间,形成了一层薄薄而坚韧的屏障,防止任何可能发生的二次伤害。
一番操作下来,他的额头已是冷汗密布,精神力消耗巨大。
但那原本致命的伤势,竟被他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硬生生地稳定了下来。
当卫生员匆匆赶到,手忙脚乱地进行急救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惊讶地发现,何志远的生命体征虽然微弱到了极点,却出奇地稳定,完全不像是一个胸腹被钢筋贯穿之人应有的状态。
半个月后。
根据地的临时医院里,何志远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那根钢筋被外科手术取出后,他体内的伤口在“神匠之心”内劲的日夜滋养修复下,愈合速度远超常人。
医生们对此啧啧称奇,最终只能将其归结于何营长钢铁般的意志力,创造了他们无法理解的医学奇迹。
“志远啊,你小子命真大!”
旅长亲自来看望他,用力地拍了拍他恢复得十分结实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与后怕。
“这次你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行了,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给你批了两个月假,回四九城看看吧。”
旅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情。
“八年没回家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何志远一个立正,挺直了胸膛,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是!谢谢旅长!”
拿着批好的假条,何志远换上了一身朴素的便装,在警卫员孙大壮的陪同下,踏上了返回四九城的火车。
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对他而言是如此新奇。
这个千年之后的世界,没有了他熟悉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却多了这种冒着滚滚白烟、在铁轨上飞驰的“铁龙”。
它的力量,它的速度,都蕴含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属于工业时代的独特结构美感。
八年未见的亲人,如今是何模样?
兄长何大清,嫂子程兰香,还有那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小侄子何雨柱……
这个崭新的时代,又将迎来怎样的生活?
何志远,或者说林墨,带着对未来的好奇,与对那份被强行植入骨血、却又无比真实的家人牵挂,开启了他在这个世界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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