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伟回到家时，夜已经深了。
他推开门，动作很轻，但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与桌面碰撞发出的闷响，还是穿透了薄薄的门板，惊动了里屋的人。
“哥，你回来了？”
一道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传来，林墨墨揉着眼睛，身上只披着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外套，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的脚步在看到桌上堆着的东西时，猛地顿住。
那不是平日里寡淡的杂粮，也不是干瘪的咸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她从未闻过的、霸道又香甜的气息。那是肉罐头特有的油脂香，混杂着点心酥皮的甜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属于富足的芬芳。
她的视线被那些花花绿绿的铁皮罐头和油纸包牢牢吸附。
黄桃罐头、午餐肉、香肠、印着漂亮图案的糕点……这些东西，她只在过年时听院里的大人们炫耀时提起过，自己连闻一闻的机会都没有。
而现在，它们堆成了一座小山，就在自己家的八仙桌上。
林墨墨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去问这些东西的来历。
下一秒，她的瞳孔剧烈收缩。
只见林伟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厚信封，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将开口朝下。
“哗啦——”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声响，一叠厚厚的、崭新的钞票，瀑布般倾泻而出，在桌面上铺开了一片炫目的红色。
那不是一张，不是两张，而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三十张崭新的十元“大团结”，在头顶那盏十五瓦钨丝灯泡散发的昏黄光线下，每一张上面的人民头像都仿佛带着一种庄严而又迷幻的魔力，让原本窘迫的屋子瞬间被一种名为“财富”的光芒填满。
“这……这……”
林墨墨的声音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让惊叫声冲破喉咙。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震撼。
她这辈子，别说见，就是做梦，都不敢梦到如此惊人的一笔财富。
“数数看。”
林伟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林墨墨的动作僵硬得如同木偶。
她伸出手指，指尖在接触到第一张钞票的瞬间，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缩了回来。
那温热的、带着体温的触感，是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
她深呼吸，再次伸出手，用颤抖的指尖，一张，一张地拨动着。
她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擂鼓一般轰鸣。
一张。
两张。
……
十张。
二十张。
……
三十张！
她一连数了三遍，每一遍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最后，她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颠覆了她整个认知的事实。
整整三百块！
这三个字，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三百块！
对于这个每月生活费只有几块钱，连吃一顿饱饭都是奢望的少女来说，这笔钱所代表的意义，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它足以让一个拿着三十多块钱工资的正式工人，不吃不喝不生病，苦熬近十年。
它足以在城郊，买下一座能遮风挡雨的宽敞院落。
它是一种能彻底改写命运的力量。
过去那些因为贫穷而产生的迷茫、自卑、恐惧，在这一片炫目的红色面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她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云端，脚下踩着一个充满了肉香和钞票香味的美梦。
“哥……我们……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林墨墨的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如此巨款，让她感到的不只是喜悦，更有一种不真实的不安。
“哥挣的。”
林伟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仿佛这三百块钱，不过是他随手捡来的石子。
他从那叠钱里抽出两张，塞进妹妹冰凉的手中。
“拿着，零花钱。”
“以后想吃什么，想穿什么，跟哥说。”
“哥都给你买得起。”
二十块钱，两张“大团结”，安安静静地躺在林墨墨的手心。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纸币的厚度和纹理，那重量，却仿佛有千斤。
泪水终于决了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崭新的钞票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这不是委屈的泪，也不是悲伤的泪，而是一种将所有苦难和不安尽数宣泄的泪。
林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然后转身开始整理桌上的物资。
黄桃罐头、午餐肉罐头、大白兔奶糖、麦乳精……
这些在当时，寻常人家只有在过年才能凭票限量购买的奢侈品，被他一件一件地拿起来，塞进了家里那个因为潮湿而散发着霉味的破旧橱柜里。
空荡荡的橱柜，第一次被填满了。
那塞进去的不是食物，而是安全感，是未来的希望。
“以后，咱们家天天吃肉。”
林伟看着妹妹，目光郑重，许下了他身为兄长的承诺。
“让你把以前没吃的，都补回来。”
林墨墨用力地点着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咧开，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兄妹俩崭新的、富足的生活，在这一刻，在这间被三百块钱和满屋食物照亮的简陋小屋里，正式开启了。
林伟看着妹妹因为营养的改善，日渐红润起来的脸蛋，看着那在宽大的旧衣服之下，已经开始悄然勾勒出美好轮廓的少女曲线，心中那股创造一个属于他们兄妹的商业帝国的动力，愈发炽热。
与此同时。
林家那扇关不严的门缝里，接二连三飘出的、浓郁到近乎霸道的肉香，以及林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笔巨款的传闻，如同无形的毒针，一根根，深深地刺进了红星四合院里每一个角落。
那些潜藏在阴影中的眼睛，那些竖起的耳朵，那些因为嫉妒而扭曲的心。
他们的贪婪与恶意，正在这沉沉的黑夜中，悄无声息地苏醒，发酵，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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