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重生后我撕了渣男剧本 > 第十六章 漕河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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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州的雨,连绵数日,终是歇了。天空却并未放晴,依旧灰蒙蒙地压着,如同此刻淮州城内紧绷的气氛。运河水位涨了不少,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湍急地奔流着,往日里繁忙的码头,也因这天气和近来的不太平,显出几分冷清与压抑。

风云阁淮州分号的开业筹备,已近尾声。雅致的门面,临着运河最繁华的街市,内部陈设却与京城总号一脉相承,低调中透着不凡。然而,这几日,谢家派来的掌柜伙计们脸上,却难见喜色,反而时常聚在一处,低声交谈,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色。

“东家,这是今日第三家来退订单的了。”大掌柜捧着一份账簿,面色凝重地站在书房内,向苏晚禀报,“说是……说是近来运河上不太平,货怕是不好走,不敢订咱们的货了。”

苏晚端坐案后,神色平静地翻看着另一份文书,闻言并未抬头,只淡淡道:“理由倒是充分。还有哪几家?”

“城西的赵记绸庄,还有专走北边皮货生意的孙家,也派人来递了话,说原定的那批香料酒水,要暂缓提货。”大掌柜的声音愈发低沉,“这已是本月第五家和第六家了。再这样下去,分号开业,怕是……怕是门庭冷落。”

退单,缓提。这已不是简单的商业考量,更像是一种默契的疏远与切割。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悄无声息地掐断风云阁在江南刚刚伸展出去的脉络。

“可知缘由?”苏晚合上手中的文书,抬眸看向大掌柜,目光清冽,并无惊慌。

大掌柜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私下打听过,隐约听着……是有些风言风语,说咱们阁里的货……不干净,沾着……晦气。还说郡主您……”他话到嘴边,又艰难地咽了回去,额角渗出细汗。

“说我命格太硬,克了漕运,所到之处,易生事端?”苏晚替他说了下去,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大掌柜猛地低下头:“都是些无知蠢民的胡吣!郡主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胡吣?”苏晚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嘲,“能同时让淮州城内数家有头有脸的商户一起‘胡吣’,这背后嚼舌根的,可不是一般人。”

这手法,与京城中贵妃散播流言毁她名声时,如出一辙。只是这次,更隐蔽,更阴毒,直接击向她立足未稳的商业根基。若风云阁在江南开业便遭冷遇,不仅前期投入血本无归,更会连带损害谢家信誉,她日后在此地的行动也将举步维艰。

正说着,书房门被轻轻叩响。谢云舟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向温润的面容此刻也蒙着一层阴霾。

“晚晚,”他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刚得到消息,我们预定明日抵达的那船从金陵采买的定制瓷器,在城外三十里的黑水湾,被漕丁以‘查验’为名扣下了!带队的管事理论不成,反被打了!”

苏晚眸光一凝:“黑水湾?负责查验的是哪一司的漕丁?”

“是……是新上任的漕运稽查副使,高振的人。”谢云舟语气沉重,“这高振,便是那日我们在码头见过的,与那白衣公子相识的镇北侯旁支子弟。此人素来跋扈,自恃有侯府背景,又新得了这稽查的实权,近来在漕运上很是张扬,处处与谢家为难。”

高振?白衣公子?

苏晚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所以,不仅仅是流言中伤,更有实打实的官方刁难。这高振,分明是得了授意,故意卡住风云阁的货,杀鸡儆猴,做给所有观望的商户看。

“理由是什么?”她问。

“说是……瓷器的烧制工艺与报备文书不符,疑有夹带违禁之物。”谢云舟面露愤然,“那批瓷器花样是独特了些,但绝无违制之处!分明是欲加之罪!”

“查验要多久?”

“对方含糊其辞,只说……少则十日,多则一月。”谢云舟叹了口气,“分号开业在即,这批瓷器是特意定来做镇店陈设和贵宾礼品的,若不能及时到位,开业仪程便要大大失色了。”

一而再,再而三。流言退单,扣货拖延。对方这是要将她困死在这淮州城,让她寸步难行,最终灰溜溜地滚回京城去。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大掌柜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

忽然,苏晚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瞬间打破了压抑的气氛,让谢云舟和大掌柜都愕然抬头看向她。

“既然高副使要按规矩查验,那我们便也按规矩办事。”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运河,“云舟哥哥,以我的名义,给淮州知府衙门递一份帖子,就说风云阁开业在即,却遇漕司严查,货品延误,恐影响皇商声誉与地方税课,请府尊大人代为关切一二。”

谢云舟一怔:“晚晚,知府大人虽与谢家有些香火情,但高振背后是镇北侯府,又拿着漕运稽查的正经理由,知府恐怕……”

“府尊大人不必直接插手漕司事务。”苏晚转过身,眸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只需请他派两名衙役,‘陪同’我们的人,每日去黑水湾漕卡‘询问’查验进度,记录在案即可。我们一不闹事,二不抗法,只是心急如焚,恳请官府督促流程,合情合理吧?”

大掌柜眼睛猛地一亮!高!这一手太高明!每日派衙役去“询问记录”,看似软弱请托,实则是将高振故意拖延刁难的行为,摆到了官面上!一次两次尚可,若日日如此,记录成册,高振便是再跋扈,也要掂量掂量这“故意延误皇商货物、影响地方课税”的名声!知府大人即便不愿得罪镇北侯府,但这点顺水人情,在不出面的情况下维持地方稳定,他应当乐意为之。

这已非简单的商业纠纷,而是借力打力,将一场暗地里的刁难,巧妙地引入了官场规则的明面较量。

“我即刻去办!”谢云舟精神一振,转身便走。

“等等。”苏晚叫住他,又道,“另外,将我们被扣的货船型号、货物清单、被扣时间地点、以及高副使给出的查验期限,抄送一份……给江南道监察御史衙门。”

谢云舟脚步一顿,眼中闪过震惊之色。监察御史!职权虽不高,却有风闻奏事、直达天听之权!郡主这是要将事情彻底闹大?

“不必多言,只需如实抄送,附上一句‘恭请监察’即可。”苏晚语气淡然,“听闻这位新任的王御史,素有清直之名,且与镇北侯府素无往来。”

谢云舟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明白了!”他快步离去,步伐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大掌柜也松了口气,恭敬行礼后退下安排。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苏晚一人。她重新坐回案前,目光落在那份被退订单的名录上,指尖轻轻划过那几个商户的名字。

流言?她唇角微扬。那就看看,是虚无缥缈的流言厉害,还是实打实的利益和即将到来的风波,更能让人清醒。

她铺开纸笔,开始给京中几位与风云阁有密切往来的宗室勋贵家的夫人写信。信的内容无关朝政,只谈风月,顺便提及江南风光甚好,风云阁淮州分号不日开业,新出了一批极好的江南特色香露和绸缎,已着人送上京去,请夫人们品鉴。

这些夫人,是京城最顶尖的风向标。她们若用上了,夸赞了,淮州这边所谓的“晦气”、“不干净”的流言,便不攻自破。

笔尖在纸上游走,沙沙作响。窗外,运河上传来一声悠长的汽笛,一艘挂着“谢”字旗号的货船,正破开浑浊的河水,缓缓驶向码头。

风雨欲来,但她早已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深闺女子。贵妃想用江南的泥沼困住她?那她便在这泥沼之中,种出莲花来。

是夜,淮州知府后宅。

知府赵大人看着手中那份措辞恭谨、却隐隐透着施压意味的“请求督促”帖,又听了师爷关于谢家每日欲派衙役“询问记录”的回禀,捻着胡须,沉吟良久。

“这个昭宁郡主……不简单啊。”他叹了口气,“罢了,镇北侯府虽势大,但谢家亦是皇商,根基深厚,这郡主更是陛下亲封,风头正盛。两边都得罪不起。既然她只是要求按规矩‘督促’,并未让本府直接插手漕司事务,这个顺水人情,做了也无妨。派两个机灵的老实人去,每日点个卯,记录清楚即可。”

同日,江南道监察御史衙门。

新任监察御史王俭,一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中年官员,看着手中那份抄送来的、记录详实的货物被扣文书,眉头紧紧锁起。

“漕运稽查……延误十日乃至一月?”他冷哼一声,“查验瓷器工艺需如此之久?镇北侯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皇商货物,关乎宫廷用度与地方课税,岂容如此儿戏!”

他提起笔,在一份空白的奏事折子上,重重落下了第一个字。

而此刻,运河之上,那艘被扣的货船旁。

高振听着手下汇报知府衙门竟派了衙役每日来“询问进度”,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难看。

“好个牙尖嘴利的女人!”他狠狠一拳砸在船舷上,“竟敢跟老子玩这套!”

“副使,那……那咱们还扣不扣?”手下忐忑问道。

“扣?!”高振咬牙切齿,“现在还能扣吗?再扣下去,那帮穷酸御史的折子就要递到御前了!放行!赶紧给我查完放行!”

他望着淮州城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憋屈的狠厉。这第一回合,他竟落了下风。这口气,他绝不会就这么咽下!

淮州城的风,似乎转向了。而深宫之中,那双远眺南方的眼睛,在得知消息后,又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棋局之上,落子无声,却已惊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