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雨那番老气横秋的叮嘱，让甘雨有些不知所措。她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眨了眨，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师弟，说话的口吻简直和留云借风真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偏偏脸上又挂着一副全然无害的笑容，让她生不起气来。
“我……”她刚想解释一句，林凡却不给她机会，变本加厉地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继续“教训”道。
“你再这样下去，下次可就不是真君在奥藏山隔空念叨你了。我直接把你从月海亭扛出去，扔回山上，让你对着瀑布和石桌发呆，什么时候想明白‘休息’两个字怎么写，什么时候再下山。”
这番话，说得实在有些出格。
甘雨的脸颊“唰”地一下，从耳根红到了脖颈。她活了几千年，还从未被哪个男子用这种近乎于威胁的口吻说过话。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你胡说什么……”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毫无威慑力可言。
一直盘膝静坐、气息悠长的申鹤，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林凡和甘雨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林凡身上。
“？？？”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紧接着，她那清冷的声线，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地响起。
“你越来越像她了。”
“她？”林凡一愣，没反应过来。
“荧。”申鹤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然后补充了一句评价，“那股子……屑里屑气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屑？我有吗？我这明明是来自师门的亲切关怀！
他刚想辩解，却发现甘雨已经借着这个台阶，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她轻轻咳嗽了两声，恢复了七星秘书的端庄仪态，只是那抹未褪尽的红晕，依旧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咳……不说这个了。我先带二位去客房安顿吧，离晚宴还有些时间，可以先休息一下。”
她转身，动作似乎比平时快了几分，像是急于逃离这个让她手足无措的场面。
“客房？”林凡跟了上去，随口问道，“月海亭还管住宿？”
“不是月海亭。”甘雨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柔声解释道，“是我在璃月港的一处老宅子。地方不大，但还算清静。你们远道而来，总住在驿站也不方便。”
申鹤对此没有异议，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
三人走出月海亭，夜色已经笼罩了港口。与白日的喧嚣不同，入夜的璃月港多了一份沉静的烟火气。主街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暖黄色的光晕勾勒出飞檐翘角的轮廓，将青石板路照得温润。空气里飘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和着海风的咸湿，形成璃月独有的味道。
甘雨在前面领路，熟练地穿过几条挂满灯笼的小巷，最终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座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复式小楼，带着一个小小的庭院。木质的门扉上没有华丽的雕饰，只挂着两盏小巧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院墙上爬满了青藤，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幽深。
“就是这里了。”甘雨取出一把古朴的钥匙，打开了院门，“我……大概在这里住了几百年吧。只是每隔些年头，会找人来翻修加固一下。”
几百年。
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来，轻描淡写，却让林凡和申鹤都感受到了那份时光沉淀下来的厚重。
“吱呀——”
院门被推开，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扑面而来。
庭院不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角落里种着几株霓裳花，几盆清心被错落有致地摆放在石阶上。
就在这时，一个梳着双环髻，穿着绿色小短褂的小小身影，正蹲在一个大花盆前，小手里捏着一把土，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那小小的身影猛地抬起头。
看清来人后，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脸上的泥点子都跟着生动起来。
“甘雨姐姐！申鹤姐姐！”
她欢呼一声，丢下手里的泥土，像一只归巢的小鸟，张开双臂，迈开小短腿，用一种堪称“飞机跑”的姿势，直直地冲了过来。
“瑶瑶！”甘雨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温柔的笑意，她蹲下身，稳稳地接住了扑进怀里的小家伙。
“林凡哥哥也来啦！”瑶瑶从甘雨怀里探出小脑袋，对着林凡甜甜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声清脆的“姐姐”“哥哥”，瞬间将仙家之间那份隔了许久的疏离感都唤热了。
连一向清冷的申鹤，嘴角都罕见地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瑶瑶的头顶。
“这么晚了，在忙什么？”
被申鹤摸头，瑶瑶显得格外开心，她挺起小胸膛，一脸认真地指着那个花盆。
“我在研究，怎么才能把清心，种成……好吃的清心！”
她话说得一本正经，充满了科学探索的精神。但那双灵动的眼睛，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心虚地，悄悄往甘雨的方向瞟了一眼。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林凡和申鹤的眼睛。
两人瞬间会意，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向了正抱着瑶瑶的甘雨。
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甘雨的脸颊又有些发烫，她抱着瑶瑶站起身，再次使出了转移话题的大法，轻轻咳嗽了两声，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
“咳，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我已经在万民堂订好了位置，香菱说今天特意为你们准备了拿手好菜，算是接风宴。”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瑶瑶的小手，又对林凡和申鹤道：“你们的房间我都收拾好了，就在二楼。我们先去吃饭，回来再安顿。”
说着，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感激。
“其实……我经常被工作绊住，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多亏了瑶瑶，隔三岔五地跑过来，给我送些吃的，顺便帮我收拾收拾屋子。不然这里，恐怕早就积满灰了。”
她看着瑶瑶，眼神里满是宠溺。自己这个做长辈的，反倒总是被这个小辈无微不至地照料着。
“那我们可得好好谢谢瑶瑶了。”林凡笑着揉了揉瑶瑶的脑袋，“再不然，我们璃月最尽职尽责的‘麒麟秘书’，迟早有一天得饿死在月海亭的案牍堆里。”
“才不会呢！”瑶瑶立刻鼓起腮帮子，维护道，“我会每天都给甘雨姐姐送饭的！还有萍姥姥做的汤！”
几人说笑着锁上院门，朝着主街的方向走去。夜风拂过，带来了万民堂方向隐约的喧闹和饭菜的香气，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
与此同时，万民堂内。
“荧！这边！再来一份水煮黑背鲈！”
“来了来了！”
荧端着一个大托盘，脚下生风，灵巧地在拥挤的桌椅间穿梭。她身上系着万民堂的围裙，金色的发丝被简单地束在脑后，额前沁出细密的汗珠，围裙上还沾着几点油星子。
“派蒙！别偷吃客人的绝云椒椒！”香菱在后厨探出头，对着一个正悬在半空中，对着一盘凉菜伸出小手的白色漂浮物喊道。
“我才没有！我是在帮客人检查食材的新鲜度！”派蒙理直气壮地反驳，然后飞快地将一小块椒椒塞进嘴里，辣得直吐舌头。
卯师傅在灶台前忙得脚不沾地，看着这两个临时请来的帮手，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今天店里的生意格外好，香菱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恰好荧和派蒙路过，就被抓了壮丁。
“香菱，甘雨小姐订的那个雅间，菜都备好了吗？”卯师傅一边颠勺，一边大声问道。
“放心吧老爹！”香菱的声音从后厨传来，“早就备好了！就等客人上门了！”
荧将菜稳稳地放在客人桌上，擦了擦汗，听到“甘雨”的名字，心里动了一下。
说起来，自从上次海灯节见过一面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不知道那位温柔的秘书姐姐，最近是不是又在为了璃月港的公务而加班。
缘分像一根看不见的红线，兜兜转转，正悄无声息地将两拨人，朝着同一张摆满了美味佳肴的餐桌上牵引。
“麒麟小院”里吹出的清风，即将与“万民堂”升腾的人情火气，在今晚，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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