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寨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往常戒备森严的气氛截然不同。
寨子空地上,点燃了十几堆篝火,二三百名土匪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吵吵嚷嚷,喧闹不堪。
其中竟然还混杂着几十个穿着土黄色军装、同样喝得面红耳赤的日军士兵,双方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俨然一副“亲善和睦”的景象。酒肉香气和粗野的划拳声、笑骂声混杂在一起,飘出老远。
而在山寨核心的聚义厅内,气氛则要“矜持”许多,但也同样热闹。
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八仙桌,桌上堆满了烧鸡、炖肉、猪头、花生米等各色酒菜,丰盛无比。
往日里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吆五喝六、吹牛打屁的土匪头目们,如二当家山猫子、三当家、四当家等,此刻却都正襟危坐,显得有些拘谨和局促,目光不时地瞟向主位方向,带着敬畏和讨好。
原因无他,只因今日有“贵客”临门。
主位上,往日里霸气侧漏、一身匪气的大当家谢宝庆,此刻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虽然依旧穿着奢华的貂皮袄,戴着貂皮帽,但脸上的横肉却努力挤出和善甚至谄媚的笑容,腰杆都不自觉地微微弯着。
他正频频向坐在他左右手边的两位客人敬酒。
左手边的一位,身穿日本陆军少佐军服,鼻下留着一撮卫生胡,眼神倨傲,正是平安县城日军守备部队的小队长黑泽少佐。
他实际指挥着一个中队的兵力,在平安县城一带作威作福,权势不小。
右手边的一位,则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体面西服革履的中年男子。
他面色白皙,手指修长,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但镜片后的眼神却闪烁着一丝精明和虚伪。
此刻,他正慢条斯理地用手中的手帕擦拭着筷子,对满桌的酒肉似乎并不太感兴趣。
谢宝庆端起粗瓷海碗,里面斟满了劣质的烧刀子酒,脸上堆满笑容。
“龟横太君,苏县长,我敬二位!恭喜龟横太君即将肃清平安县城周边的抵抗势力,也恭喜苏县长即将走马上任,荣登本县父母官宝座!我谢宝庆和黑云寨的弟兄们,以后全靠二位多多提携了!”
那西服男子,竟然就是苏云天同父异母的弟弟,苏华的二叔...苏麦实!
苏麦实早年受苏云天资助,出国留过学,喝过洋墨水。
但回国之后,非但没有感激兄长的栽培之恩,反而性情大变,极度崇尚东洋武力,早已被日军暗中策反。
他极力反对苏云天散尽家财组建自卫队抗日,鼓吹“中日亲善”、“共存共荣”,甚至多次试图策反自卫队军官,还给苏云天的饮食中下过毒,只是侥幸被察觉。
苏云天念及一丝手足之情,又是家丑,没有立刻处决他,只是将其关押在苏家大牢严加看管。
没想到,正是这份仁慈,给了苏麦实里通外敌的机会。
他在看守亲信的帮助下逃出,并一手策划了与谢宝庆、日军的里应外合,彻底覆灭了苏家。
如今,他被日军许诺,即将成为日军治下平安县的第一任伪县长!
听到谢宝庆的敬酒,黑泽满意地点点头,操着生硬的汉语说道。
“谢桑,你的,大大的功劳!苏云天的,顽固不化,死了死了的好!你的黑云寨,皇军大大的支持!以后,平安县的治安,你的,要多多出力!”
说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姿态高傲。
苏麦实也放下手帕,端起酒杯,脸上带着虚伪的悲悯和得意交织的复杂笑容。
“大哥他……唉,冥顽不灵,不识时务,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谢寨主这次当机立断,为民除害,也是大功一件。日后我们同在龟横太君麾下效力,自当精诚合作,共同为建立‘大东亚共荣’的新秩序而努力。”
他轻轻抿了一口酒,姿态做作。
二当家山猫子赶紧跟着拍马屁。
“龟横太君说的是!苏县长说的更是至理名言!那苏云天就是自己找死!跟着皇军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非要跟我们黑云寨,跟皇军作对!活该他苏家死绝!以后有龟横太君和苏县长领导,有皇军做靠山,咱们黑云寨弟兄的好日子就在后头了!来,兄弟们,一起敬太君和县长!”
“敬太君!敬县长!”
“为皇军效劳!”
“以后全靠太君和县长提拔!”
桌上的其他土匪头目们也纷纷端起酒碗,七嘴八舌地献着殷勤,脸上都洋溢着投靠新主子后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
黑泽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这群中国人的丑态,脸上露出了更加满意和轻蔑的笑容。
对他而言,用中国人打中国人,用土匪制约反抗势力,是最省力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苏麦实听着黑泽的夸赞,看着眼前这“宾主尽欢”的场面,心中最后那一丝因背叛家族、害死兄长而产生的微弱愧疚,瞬间被权力欲和扭曲的成就感冲刷得干干净净,甚至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看吧,我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大哥,你冥顽不灵,只有死路一条!而我,苏麦实,即将成为平安县的县长,在新的秩序下获得权力和地位!
他脸上堆起更加谄媚的笑容,对黑泽说道。
“能为龟横太君效劳,是我苏麦实的福分。为了表达我对太君,对八岐帝国的忠心,我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还望太君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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