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科幻小说 > 锈色黎明 > 第三十一章麦香里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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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冻土带的麦收篝火燃了整整三夜。

第三晚时,老马叔抱来一坛新酿的麦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粗陶碗里晃出涟漪。他给每个人倒了半碗,自己先端起来,对着月亮敬了一杯:“这杯,敬土地爷——三百年了,总算肯赏口饭吃。”

酒液入喉带着微涩的麦香,后劲却足,没多久,大家的脸颊都泛起红潮。老顾拎着个麻袋走过来,哗啦一声倒出一堆饱满的麦粒,抓起一把往天上一撒,麦粒在月光下像碎金般落下:“明年,这片地要种满!东边的盐碱地我看过了,引冰渠的水灌三年,就能改良成良田。”

安安正蹲在篝火边,把晒干的向日葵籽装进布袋。她挑出最饱满的那些,小心翼翼地裹进油纸:“这些留着当种子,明年和麦子间种。”抬头时撞见陈砚的目光,笑了笑,“等花开了,金灿灿的一片,肯定比单独种麦子好看。”

陈砚刚想说什么,就被麦囤拽着胳膊往田埂跑。少年指着远处的冬麦田,麦苗在夜露里泛着微光,像铺了层碎银:“陈砚哥你看!它们在长呢!”

真的像在长。借着月光能看到叶片微微舒展的弧度,仿佛能听见细胞分裂的轻响。陈砚想起绿谷的试验田,想起铁山的熔炉,想起那些从各地据点赶来学育种的人——原来希望从来不是突然降临的,是像这麦苗一样,在黑夜里悄悄扎根,在晨光里拔节,一步一步,扎实得让人心安。

“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收冬麦了。”陈砚摸了摸麦囤的头,少年的头发上还沾着麦芒,“到时候,给你做个麦秸哨,比铁山的铜哨还好听。”

麦囤眼睛亮起来:“真的?那我要最大的麦秸!”

篝火旁突然爆发出一阵笑闹。转头看去,老顾正被几个铁山的汉子按在地上,往他脸上抹麦麸;安安举着油纸包,被孩子们围着要向日葵籽;老马叔靠在麦垛上打盹,嘴角还沾着酒渍。远处的冰渠泛着月光,水流声像支没唱完的歌。

陈砚走回篝火边时,安安递给他一个油纸包:“给,明年的种子。”里面是混在一起的麦种和向日葵籽,沉甸甸的。“老顾说明年要搞个播种节,让所有据点的人都来,带着自己的种子,在这里交换。”

“交换?”

“嗯。”安安点头,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你带绿谷的稻种,铁山带他们的豆种,冻土带带新收的麦种……大家把好东西拿出来,凑在一起,就什么都有了。”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就像……大家凑成一个家。”

陈砚握紧手里的油纸包,麦粒的硬度混着葵花籽的圆润,硌得手心微微发疼,却又暖得让人舍不得松开。他想起刚认识安安时,她举着源质检测仪脸红的样子;想起麦囤冻得发紫的脸,和现在被篝火映得通红的鼻尖;想起那些曾在废墟里挣扎的日子,和此刻麦香里的笑声——原来“家”这个词,不是指某一间屋子,是有群人愿意和你一起,把贫瘠的土地种出花来,把破碎的日子过成诗。

老顾挣脱了束缚,举着酒碗大喊:“明年播种节,谁带的种子最差劲,罚他喝三碗麦酒!”

“我带的向日葵籽要是输了,我就……”安安的话被欢呼声淹没,陈砚却听清了她后半句,“就给大家织件麦秸披风。”

他低头看着油纸包里的种子,忽然笑了。风吹过麦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土地在应和这个约定。明年此时,这里该有多少种子汇聚?该有多少张笑脸?

没人知道答案,但握着种子的手,都紧了紧。

夜露渐重,篝火慢慢转弱,变成一堆红炭。陈砚把油纸包揣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温度正好,适合孕育一个关于春天的梦。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麦囤抱着一束刚抽穗的冬麦跑过来,穗尖还挂着露水:“陈砚哥你看!它真的在长!”

陈砚接过麦穗,放在鼻尖轻嗅,清新的麦香混着晨露的气息,钻进肺里。他望向东方,朝阳正从冰渠尽头爬上来,把麦田染成一片金红——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的约定,已经在土里生了根。

播种节那天,冻土带的麦场被改造成了热闹的集市。

天还没亮,各地的信使就赶着雪橇或马车来了。铁山的队伍最气派,三辆大车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王大叔扛着把新打的铁犁走在最前面,犁刃在晨光里闪着亮:“看看咱这改良犁!冻土带的硬地,一犁能开出半米深的沟!”

绿谷的人则背着竹篓,里面装着用稻草捆好的稻种,颗颗饱满得像珍珠。安安和张婆婆坐在马车上,正低头分装向日葵籽,油纸包上用红绳系着,系成小小的蝴蝶结。

“这是蜜本南瓜的种子,”张婆婆给每个包籽的油纸袋贴标签,“炖肉最香,你们试试。”

麦囤穿着新做的麦秸草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手里举着个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换种处”。一个背着药篓的姑娘走过来,递给他一包褐色的种子:“这是耐寒的板蓝根,种在麦田边能驱虫,换你一把麦种行吗?”

“行!”麦囤爽快地抓了把麦种递过去,眼睛亮晶晶的,“这是头茬新麦磨的种,比去年的壮实!”

陈砚站在麦场中央的高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老顾正和一个穿兽皮的汉子讨价还价,对方带来了雪原上的耐寒土豆,表皮带着紫色的花纹;老马叔蹲在地上,把绿谷的稻种和铁山的豆种混在一起,说这样套种能增产;安安被一群孩子围着,教他们怎么分辨向日葵籽的好坏——饱满的籽儿沉在水里会沉底,空壳的会漂起来。

“陈砚哥!”麦囤举着个陶罐跑过来,里面装着半罐黑色的种子,“这是黑土地来的朋友给的,说叫‘墨麦’,磨成面是紫黑色的,能做馒头!”

陈砚接过陶罐,倒出几粒放在手心。墨麦的外壳带着光泽,沉甸甸的压手。他想起安安说的“凑成一个家”,忽然觉得这满地的种子,就是最好的证明——铁山的豆子能和绿谷的稻子长在同一片田,雪原的土豆能挨着冻土带的麦子,连最娇贵的向日葵,都能在板蓝根旁边扎根。

正午时分,老马叔敲响了挂在麦垛上的铜钟。所有人都围拢过来,手里捧着自己带来的种子。陈砚走上前,举起那罐墨麦:“今天咱们不比谁的种子金贵,就比谁的故事动人。”

穿兽皮的汉子第一个站起来,手里举着土豆:“这土豆是我爹用雪水浇灌的,那年雪灾,全靠它活了半个村子。现在我带了一百斤种,谁要就拿去吧,记得种的时候多埋点土,它怕冻。”

铁山的一个姑娘红着眼圈说:“俺们的豆种,是用去年丰收的豆子选出来的,每颗都晒足了三十天太阳。俺娘说,种子得带着火气,长出来的庄稼才泼辣。”

安安捧着向日葵籽站起来,声音清亮:“这些籽儿,是去年冻土带麦收时收的,长在麦埂边,喝着冰渠的水长大。它们知道这里的风有多硬,土有多冷,种下去,保管能开花。”

人们一个个站起来,说着种子的故事,说着土地的记忆。阳光洒在每个人脸上,把笑容镀上金边。陈砚看着那些交握的手,那些交换的种子,忽然明白播种节的意义——不止是交换作物,是交换信任,交换希望,让每个据点的故事,都能在别人的土地上扎根。

傍晚时,麦囤抱着个大陶罐跑过来,里面装满了混在一起的种子——有墨麦、有豆种、有稻粒、有向日葵籽,还有紫色的土豆块茎。“陈砚哥你看!大家把最好的种子都放进来了,说明年种在麦场中央,看看会长出啥!”

陈砚摸了摸陶罐,沉甸甸的。他看向远处,夕阳正把麦田染成琥珀色,安安和张婆婆在给孩子们分发麦饼,老顾和王大叔在比试新犁,老马叔坐在麦垛上,眯着眼睛哼起了三百年前的老歌。

“会长大的。”陈砚轻声说,像是对麦囤,又像是对这片土地,“不管是什么,只要种下去,就一定会长大。”

麦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陶罐跑去埋种子了。泥土翻开的瞬间,混着各种种子的气息钻进鼻腔——那是绿谷的湿润,铁山的干燥,雪原的清冽,冻土带的厚重,混在一起,酿成了一种全新的味道。

风穿过麦场,带着新翻泥土的香气,也带着无数个关于春天的约定。陈砚站在高台上,看着那片被埋下希望的土地,忽然觉得,他们播下的不是种子,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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