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官道蜿蜒穿行于群山峻岭中,曾元璋与唐佑宗也不催马,任马自然前行。唐佑宗回头望了望后面,后面远远地跟着两骑。
“呵呵,鱼咬钩了。”唐佑宗兴奋地说道。
“能不咬钩吗?我们住宿的那家北门客栈,有一个伙计是鸡公山设在辰州城里的眼线。”曾元璋说道。
昨夜,两人用了假的名字住进了北门客栈,他们携带的四个袋子很重。在喊伙计帮忙抬上楼去的时候,伙计问:“客官,装的什么东西,好重。”
“这几袋子装的都是铜钱与银子。我们明天要送去大庸。我们东家在那里买了一片山林。”曾元璋的话成功引起了掌柜与伙计的注意,当天晚上,就有一个黑影连夜出城往鸡公山去了。只是那黑影不知道,自己虽然是轻轻地开门出去的,却全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今天一出城,后面就有尾巴远远地吊着。
“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动手?”唐佑宗问道。
“不管他们在哪里动手,我们只要把他们引到白岩寺去就行。等会动手的时候别打得太狠,把他们吓跑了就不好了。”曾元璋再三交代他。
“二当家的,我心里有数。我说你怎么像个女人似的,你都啰嗦好多遍了。我耳朵都快起茧了。”唐佑宗听烦了。
等过了白岩寺,开始走上坡路。道路两边的树木越发茂密,更加幽静。山坡上树林里不时传来几声鸟叫,或是啄木鸟在啄树发出“空空”的声音。
“娘的个拐,有点不对劲。”唐佑宗勒住缰绳,竖耳细听。前边几十步的树丛里有枯枝被踩断了的声响,接着一阵树枝摇晃。二人立马戒备。他俩不怕强盗,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强盗。他们怕躲在暗处的人,也怕突然射出来的冷箭。
随着树枝摇得厉害,一头母野猪带着四五头小野猪崽子窜了出来,越过官道进了另一侧的树林。
“他娘的,吓老子一跳。”唐佑宗笑了。
曾元璋回头去看后面的尾巴,那两骑已经慢慢拉近了不少距离。离他们只有四五十步了。
“嗯,看来他们就在前面等着。估计拐弯后就是。”曾元璋压低嗓子低语。
“嗯,放心,后面这两个我会最先让他们尝尝我的飞刀厉害。”唐佑宗自信地笑了。不过他的眼神很凶狠。
曾元璋第一个出的拐弯。果然不出所料,约莫有三十多个山贼等在那里。这些人的武器五花八门,有拿长矛的,有拿朴刀的,大多数人拿的是棍棒与竹枪。有三四个骑着马,应该是这伙人的头领。
跟上来的唐佑宗一看,嘴巴一撇,轻蔑地笑了。都是这样的渣渣货色。他压根瞧不起这伙山贼。
曾元璋抱拳行礼:“各位好汉,我们是替东家送银子去大庸的,路过贵宝地,还望各位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一个骑着马手里拿弓的打马上前两步开了口:“我们乃鸡公山上的绿林英雄,今日在此恭候你们两个多时了。你们若是乖乖下马受死,我们还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
曾元璋“哈哈”大笑:“看来你们是打算既要钱,又要命了。不过,我的刀可不答应。”他伸手从腰间一抽,手里已多了一把柳叶刀。“动手吧!”
他的话音未落,唐佑宗两手向后一扬,骑马堵在路中间,离曾元璋、唐佑宗十多步,欲图拦截他们后路的那两人同时栽下了马。他们咽喉上中了唐佑宗的飞刀。
“二弟、三弟!”拿弓那人哀嚎。看来死去那二人是他的亲兄弟。那人怒火中烧,挥弓大叫:“大家并刀子上,把他们两个乱刀分尸!”
一众贼人发生呐喊,蜂拥而上。
曾元璋勒转马头,“你们人多,爷爷我不陪你们玩了!”打马飞奔。唐佑宗赶紧跟着纵马离去。
“追!追上去,谁今天杀死他们,等会分银子的时候他一个人分一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几个骑马的便亡命死追,有两个跑得快的抢了主人已死的那两匹马,打马就追。其余人也是拔腿狂跑,连鞋子跑掉了也不顾。
拿弓之人下马抱住两具尸体嚎啕大哭,哭了一会,站起身鞠了个躬,道:“两位兄弟,你们先躺在这里。我要去追那俩人,我晁猛一定射死他们为你们报仇!”说完翻身上马,也追了上去。
曾元璋俩人四骑在前面跑,不时回头去看后面的追兵。只有五个骑马的。
“莫要跑得太快,小心他们不来追我们。”曾元璋轻轻勒了勒缰绳。马儿听话地慢跑起来。唐佑宗也依言放慢了马速。
后面五骑很快就追了上来。俩人干脆停下来等他们。见状,那五人中有人大声提醒同伴:“那个子瘦小的飞刀厉害,大家小心他。”
“这几个我来打发,你莫要动手。”曾元璋笑着对唐佑宗说道。
唐佑宗听话点头,坐在马上双手环抱,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曾元璋右手持刀直指五人,气定神闲道:“你们只管放马过来,爷爷我要瞧瞧你们的本事!”
那五人有点不相信曾元璋会一个人挑战他们五个。有人指了指唐佑宗,问:“他不会暗地里放飞刀吧?”
曾元璋“哈哈”大笑,道:“我们走江湖几十年了,说出来的话都是板上钉钉,实打实的。你们几个别废话,爷爷手痒了!”
那五人互相看了一眼,齐声发喊,拍马挥刀冲曾元璋围了上去。
曾元璋突然纵身飞出,动若脱兔。只见他柳叶刀挥过,五人手腕一痛,刀已拿捏不住,掉落地上。眨眼之间,他就把五人的手腕筋脉割断了。
那五人先呆若木鸡、后惊恐发抖。曾元璋不理睬,他回到马上,转头对唐佑宗得意笑道:“好久没动刀了,动作有些硬了,见笑了!”
唐佑宗突然脸色大变,冲他大喊:“小心!”
曾元璋听到赶紧伏低身子。一阵劲风突至,一支箭矢直擦头皮掠过。箭矢劲道很大。
“你奶奶的,居然暗箭伤人!”他边骂边用眼睛去找放箭之人。他看见五十步外跑来几十个贼人。而百步之外,有一骑马之人正在驻马弯弓搭箭,看上去还想继续放箭。
“那人的弓估计是三石弓,有些力道。小心其他人缠住我们,他暗地里放冷箭。我们走!”曾元璋招呼唐佑宗离去。
俩人一路上走走停停,让追兵欲追不逮,欲罢不能,恨得牙根痒痒、气得火冒三丈。
眼看白岩寺就要到了。那拿弓之人开窍了。他先前骑在马上朝人射了几箭未中,此时,便开始射马。
最先是唐佑宗的坐骑臀部中箭,那马痛得嘶鸣狂奔,唐佑宗只好用刀把受惊的马插死。接着是曾元璋的坐骑被一箭贯穿马腹,直接跪倒。曾元璋借势一跃,落在地上。他一边退步,一边挥舞柳叶刀拨开飞来的箭矢,护住另外两匹负着银钱的驮马。唐佑宗赶紧牵着这两匹马拐进白岩寺。
那伙贼人见状大声喝彩,猛夸老大箭法了得。他们士气大振。晁猛打马冲在头里。其余人等不顾疲劳跟着蜂拥冲进了山门。
整个白岩寺里静悄悄的。院子地上,两匹还在抽搐的马躺在血泊里,周围是四个割开的大袋子,地上撒落着一地的铜钱与白银。那曾元璋与唐佑宗不见踪影。
晁猛他左手拿弓,右手高举,示意众同伙不要出声。他双目环视,又竖耳细听。“那俩人肯定还躲在观里,大家万不可轻敌。今天一定要宰了他们为二头领与三头领报仇!谁先杀死那俩人,谁就单独分走这里一半银钱。”
晁猛话音刚落,就听见大殿里传来“啪”的一声火铳声。他的坐骑应声倒地,人摔落在地,手里的弓也甩到那堆银子里。众贼人慌张四处寻找躲藏之地,但,接着连续几声“啪啪”的火铳声,另外几个贼人的坐骑也全被射杀。
见鬼,有埋伏!众人撒腿往外跑。晁猛也被人流裹挟着带出了山门。
“一群熊包,都是没背卵子的。”唐佑宗看见三十多贼人溃逃出门,气的破口大骂。
“尬郎譡。都怪你,把他们全吓跑了。现在如何是好?”曾元璋忍不住埋怨起唐佑宗来。
山贼们跑出了山门,便觉得安全了。他们不肯走远,因为不舍得丢弃在院子里一地的银钱。
半天,里面一直没有动静。有胆子大的便躲在门后,伸长脖子去看。还是没有动静。
“他们可能没火药了。”有人说道。
晁猛不死心,便喝令手下去试探一下。
一个个子瘦小的被逼迫,便壮着胆子试探着走了进去。他边走便喊:“里面的好汉莫要开火。我没带武器,我只过去看看那些银子。”走到银子处弯腰捡了一锭银子,客气地问里面:“我只拿这一块,你们莫要生气啊。我拿走了啊?”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回去。
曾元璋见此笑了。他轻声对唐佑宗说:“好了,我们可以走了。”俩人从大殿出来穿过后殿,来到后院,围墙是青砖砌的,很高很结实。唐佑宗掏出飞虎抓往墙头一甩,二人翻墙走了。
其他山贼见第一个进去的人没事还拿到了银子,便心痒起来。又有四五个走了进去也拿了银子。
里面还是没动静。剩余人等便全都冲了进去,加入抢银子的队伍。
晁猛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他用脚接连踢翻几个怀里抱满了银子的家伙,制止了众人争抢银子的行径。看到有人递上自己掉落在地上的那张弓,他脸色稍缓。
“这些银子是大家拿命换来的,抢什么抢,银子又不会自己跑掉,大家等会再来平分。不知道那俩人去哪了,大家就不怕他们又打黑枪吗?”晁猛用手一指大殿:“大家打起精神,跟我进去搜一搜。”
众人不敢违拗,只好不舍地放下银子,听从他的安排。一人出去到官道上望风,三人守着银子,其余约三十人跟着他进殿去搜查。
这龙兴寺只有一道山门,山门进去就是空旷的大坪,然后才是大殿。大殿里香案供桌上还摆着一排火铳,有五支火铳的枪管还有余温,那是发射过了的。另外还有五支上好了火药的未动。众山贼小心翼翼地把大殿仔细搜了一遍,未有发现。后面还有一座后殿。后殿两侧是一间一间的厢房,不过全都上了锁。那锁是铜锁,一时半会砸不开。继续搜查,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一支骑兵队伍在官道上驰骋,人数约有一百二十人。马蹄飞扬,气势不凡。这是此次到白岩寺剿匪救人的辰州官军。郭千户骑马跑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左后侧是自己儿子、马军百户郭雨晴,他的右后侧是宋志顺。龙仁张则是盯着那番夷人杰克。
出兵前,郭千户介绍,辰州府有十个百户所,共编制有卫所兵一千一百一十二人。其中步军八百,马军二百。步军又分长矛兵二百,弓弩手二百,盾牌兵二百,火铳手二百。马军皆人手一把钢刀与一具弩,备箭十二枝。
宋雷听完建议:此次行动须动作快捷,步军行军速度缓慢,最好是派马军出击。
郭千户不好再隐瞒,便说了实情。因战马老化或病死一直没有补齐,实际马军只有一百人。
宋雷把龙仁张喊来,让他带了宋家护院十六骑跟随调遣。龙仁张提出为防有埋伏,同时便于掌握匪情,征得郭千户同意,便派杨友光单人独骑先行哨探。
临出发前,宋雷把宋志顺唤到一边,递给宋志顺一个捆得严严实实的四方大布包,说是专门为此次行动准备的火药包。他说,那白岩寺围墙高大结实,易守难攻。若是官军攻不进去,你只需把这个火药包放在大门处点燃,即可把大门炸开。不过,点燃火绳后,点火之人应赶快跑到至少五十步外,以免被炸伤。
骑兵队伍离白岩寺不到五里,前面迎面奔来一骑。正是那先行哨探的杨友光。郭千户勒缰停马,随着他的手势,大队人马皆整齐不动,颇有令行禁止的严军风范。
杨友光近前禀报:刚才白岩寺里传出几声火铳声。然后看见三十多人从寺里跑出,后又进去。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变故。稍有片刻,寺里出来一人,至离白岩寺一百步的官道处,爬到路边大树上隐藏,疑是望风的耳目。故赶回来复命。
郭千户问:“那人可曾察觉到你的行踪?”
“不曾。我是在离白岩寺二里官道拐弯处下马伏地远观,那人不可能察觉到我。”杨友光肯定回答道。
“能否悄悄接近望风耳目,”郭雨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让他不能传讯示警寺中山匪?”
杨友光回忆一下那里的地形,才道:“道路两侧都是丛山峻岭,要想过去必须得走官道。从拐弯处到白岩寺那两里路是直路,那望风的隐藏在大树之上,道路上人马行走都不可能逃过他的耳目。”
郭千户略作思考,便已有对策。他下令:战马口衔枚,蹄裹布,人禁声,在拐弯前,全营人马静默行军。
所有人得令,依令从事。未几,便到达离白岩寺不足两里的拐弯处。全部人马安静、整齐停下。
郭千户翻身下马。他用手指了指杨友光与杰克:“跟我来,动作轻点!”
杨友光与杰克跟着郭千户,伏低身子小跑到树丛后,从树木间隙窥望前方。白岩寺一片寂静。
“你,看看,是那里吗?”郭千户指着白岩寺问杰克。
杰克紧张地看了看,点头:“Yes,是的。”
“郭千户,那望风的就隐藏在那棵最高的大树上。”杨友光低声提醒道。
郭千户仔细搜寻,察觉那棵大树枝叶有轻微摇晃。“山匪很狡猾。若不是你提前哨探,谁会想到那大树上会藏有人。”
观察完后,三人回到队伍。
“拐弯后,所有人马全速突击。我们要利用骑兵速度快的优势,让敌耳目示警时间不足,争取攻敌措手不及。”郭千户的声音低沉,却被清晰地沿着队伍从头到尾依次低声传递下去。
大家整肃战马,端弩上弦。一股杀气悄然腾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