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撩开遮住眼睛的金色卷发刘海,地上的石头硌的自己浑身生疼,这与自己卧室里羽绒床的感觉真是天壤之别,他下床,裹上放在靴子上的裹脚布,随后俯下身自己套上皮靴。
“大人,”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光头壮汉撩开了帐篷的门帘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大木盆,木盆中盛满了清水,“您醒了。”他说着向着男人微微颔首。
坐在床上的男人点点头,然后伸了一个懒腰,身上的骨头全都咯嘣作响,肌肉酸痛,不尽快适应可不行,他活动活动筋骨,随后问道,“孟克,戈弗雷公爵大人呢?”、
孟克将木盆放在桌子上之后回过身来恭恭敬敬的说“回大人,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被希腊皇帝(阿莱克修斯一世)传唤去了。”
男人缓缓点头,随后起身走向木盆,他双手捧起木盆中的水,随后泼在脸上,随手胡乱的揉搓一把之后看着水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脸,一头金发已经长到批至双肩,下巴上长出了一撮山羊胡子,鬓角的胡青也没有刮干净,这就是自己,来自神圣罗马帝国库斯将林的弗里德里希·席曼特男爵。
“孟克,除了我们还有没有别人到了?”弗里德里希接过孟克递上的毛巾,简单地擦了擦脸,随后半裸着上半身撩开帐篷的门帘向外看去。
“还没有,大人,”孟克回答,“但是在我们之前卡佩王家的于格伯爵就已经到达了。”
“卡佩?”弗里德里希眉头一皱,头也不回的问,“那个法兰西的瓦尔蒙多乡下贵族?”
孟克刚想提醒这位年轻的男爵,于格怎么说也是王氏宗亲,不能这样说,但是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是的,没错。”
弗里德里希看着外面的营地没有什么异样,于是转过身放下门帘,面对着孟克问“我们的军队现在状态如何?”
孟克回答道“回大人,除了一个骑士因为水土不服之外没有其他状况,二百名步兵和一百名骑兵随时听候您的调遣。”
弗里德里希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接着弗里德里希穿上孟克递上来的上衣,“听好了孟克,我要你明确的记住此行的目的,我们为了到达耶路撒冷将不惜一切代价,明白吗?”
“是的,大人。”孟克揣着手恭敬地低下头微微颔首。
弗里德里希带着孟克两人骑着马进入君士坦丁堡,他们没有穿身上绣着代表上帝十字的战袍,而是穿着粗制亚麻布织成的衬衣,外面穿着羊毛做成的氅子。现在是1097年1月22日,戈弗雷所率领的十字军大部分来自下洛林,诺曼底等地,而像是弗里德里希这种专门从内部跑来的贵族可不多见。弗里德里希虽然是男爵,但是家境优越,实力雄厚,也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甚至家族还为他介绍了一个未婚妻,若是非要说一个人生赢家千里迢迢的跑来君士坦丁堡的目的,可能就是弗里德里希从小到大那种高傲的性格,他不允许自己不经过努力就得到他人的馈赠,他不允许自己没有任何成就就站上顶峰。于是弗里德里希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前往圣地的征途,父母在劝阻无果的情况下,只得给了弗里德里希领地内几乎全部的兵力,二百名步兵,一百名骑兵,其中甚至包括了十二位骑士。
“孟克,”弗里德里希突然说道,“你后悔跟着我来到这么。”
孟克面无表情的眨眨眼睛,然后噘着嘴说“您想听真话?”
“当然。”
孟克低垂着眼歪头耸耸肩,“好吧,事实是我确实有点后悔。”
弗里德里希皱着眉头扭过脸看着孟克,“你倒真的是不会说谎。”
孟克微微一笑,“您说您想听真话。”说着滑稽的向弗里德里希行了一个骑士礼。
弗里德里希长叹一口气,“算了,我们去教堂。”说着策马走向君士坦丁堡索菲亚大教堂。
当于格与戈弗雷到达君士坦丁堡之后,十字军其他部分还在路上,而就在于格与阿莱克修斯会面时,阿莱克修斯提出了一个听起来有些荒谬的要求,他要求堂堂腓力一世的弟弟,瓦尔蒙多的伯爵,于格·卡佩向自己宣誓效忠,于格起初当然是不愿意的,并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理由,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好说歹说也是十字军的指挥者,在别人都没到的情况下自己先向东罗马皇帝宣誓效忠这算什么?身为王室一员,向他国君主效忠这算什么?
于是于格拒绝了阿莱克修斯,但是阿莱克修斯却以于格是十字军的统帅,是东罗马的贵宾为由强行将于格留在了皇宫中,也就是变相的将于格软禁了起来,在关押了几天之后于格最终还是受不了,选择了妥协,向阿莱克修斯效忠。
但是戈弗雷的态度则截然不同,当阿莱克修斯委派于格作为说客来到戈弗雷的军营,想要劝戈弗雷也一起向阿莱克修斯效忠时,戈弗雷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不但拒绝了效忠,还把于格臭骂一顿。要知道在此之前的前一天,戈弗雷手下的十字军们才刚刚与拜占庭经历过一场大战,阿莱克修斯害怕等到戈弗雷,博希蒙德等人汇合之后会趁机攻击帝国(事实上这是完全正确的预知,因为博希蒙德来参加东征的一大目的就是蹂躏东罗马帝国的领土,如果有机会杀死阿莱克修斯,相信博希蒙德根本不会有丝毫犹豫),于是先是邀请了一些伯爵进城,想要靠着他们说服戈弗雷向自己效忠,但是阿莱克修斯与伯爵们因为金额的问题没有谈拢,会议的时间一拖再拖,于是有人便在十字军的营地中谣传“伯爵们被希腊皇帝扣押了,他想让所有人变成东罗马的士兵。”谣言越传越广,越穿越快。
愤怒的十字军拿起武器悍然进攻东罗马帝国的城墙,但是当时的十字军缺乏攻城器械,所以并未对君士坦丁堡造成重大损坏。阿莱克修斯登上城墙想要避免基督徒的内耗,但是十字军们看到阿莱克修斯一个个都想活剥了他,甚至还有人一箭射向阿莱克修斯,差点就把这位皇帝射死在狄奥多西城墙上。
无奈的阿莱克修斯只得让东罗马帝国军队出城迎击,很快东罗马的军队便击退了十字军。阿莱克修斯放拉丁伯爵们出城返回了自己的营地,但是就在战争进行的时候,阿莱克修斯已经用各种手段让这些拉丁伯爵宣誓了对自己的忠诚。
而唯一剩下的人,便是戈弗雷,他无论如何都不向阿莱克修斯宣誓效忠,此时阿莱克修斯得知了博希蒙德的十字军已经登陆,雷蒙德已经到达了杜拉齐翁,如果自己还和戈弗雷在君士坦丁堡死磕,那么很明显当十字军们集合完毕的时候,君士坦丁堡也不一定能抵挡住他们的攻击。
于是阿莱克修斯便想出一个并不算聪明但是可能确实有效的方法。
清晨,十字军的营地中还不时响起鼾声和梦呓,弗里德里希依旧睡得不好,他辗转反侧,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可能是地面太硬,也可能是自己还在思念着家乡。
“大人!”孟克突然撩开门帘就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人,他们身上穿着盔甲,腰间别着刀剑,“别睡了,男爵大人!”说着孟克俯下身双手拉住弗里德里希的左臂,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弗里德里希红着眼睛眉头紧锁,没好气的低吼“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他一把甩开了孟克的手,“你疯了!”
孟克赶紧指挥另外两个人拿来弗里德里希的衣服和盔甲,“别睡了,东罗马的士兵闯进来了!”
弗里德里希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孟克,“什么叫东罗马的士兵闯进来了?”
“哎呀不知道,赶紧穿上盔甲!”孟克说着十分粗暴的将锁子甲套在弗里德里希头上,顺势就往下拽,“再慢点干不好命都没了!”
弗里德里希穿好盔甲之后便带着孟克等人冲出帐篷,之间帐篷外左侧站着一群自己领地内的士兵,右侧则站着穿着锁子甲和鳞甲的东罗马帝国士兵。
弗里德里希上下打量两拨人,一脸怨气的等着东罗马的士兵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东罗马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士兵长的人上前一步,先是微微颔首,随后抬起头对着弗里德里希说道“男爵大人,我们奉皇帝陛下的命令带你们前往小亚细亚对抗突厥人。”
“有意思,”弗里德里希扯扯嘴角,戏谑地笑起来,“你们不光明正大的派信使来通知我们,反倒是趁着我们警惕最松的时候派了一群士兵来,这就是你们皇帝的命令?”
“男爵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士兵长皮笑肉不笑的说,“请不要为难我们。”
“这种事不应该找我啊,你知道的,”弗里德里希缓缓逼近士兵长,双眼直勾勾的瞪着他,士兵长在他的眼神下向后退了一步,“你难道不应该去找戈弗雷公爵吗?”
士兵长咽了咽口水,“我接到的命令只有你们的部队,男爵大人。”
弗里德里希轻蔑的说“哦,是吗?”说罢一个转身就向自己的帐篷走过去,“本大人想多住几天,明天你们再来吧。”
突然,东罗马的士兵们拔出了腰间的刀剑,“对不起男爵大人,这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全场的空气归于沉寂,士兵们呼出的哈气也像是害怕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样,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弗里德里希歪着头缓缓转过身,看着已经摆出作战姿态的东罗马士兵,随后看看孟克和身边的其他人,双手叉腰,扬起下巴,仿佛十分瞧不起这些东罗马士兵一样,“你们都看到了?”他没有特地面向谁,但是人们都知道他是在跟自己的士兵说话,“还等什么,冲上去撕碎他们!”
孟克忽然拿起手中的战锤大吼一声狠狠地向着一个东罗马士兵的脑袋砸下去,一声脆响,东罗马士兵的脑袋已经被孟克砸进了地里,脑浆和鲜血迸射出来,孟克起身用战锤指着他们,“杀光他们!”弗里德里希的士兵们迅速冲上前去,两拨士兵厮杀在一起,弗里德里希也抽出家族赐予的宝剑,“席曼特万岁!”
他的士兵们似乎像是着了魔一样,听到弗里德里希的话之后嘶声大吼“席曼特万岁!”
这群士兵他们似乎跟人们想象中只会呼喊“上帝的旨意”的传统十字军士兵不一样,他们并不是由对宗教的虔诚的人所组成的,他们是职业的士兵,誓死效忠与席曼特家族,而在这场远征中他们所效忠的势必不是上帝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他们的领主:弗里德里希·席曼特男爵。
弗里德里希冲进人群中,挥剑砍倒一人,随后一个转身用手腕上的护手狠狠地砸在一个敌人的面部,东罗马的士兵惨叫着倒在弗里德里希的剑下,他不禁狂笑起来,弗里德里希在家乡的时候就有人如是描述过他:
他的脸就像是天使,但是性格却像是恶魔,上帝创造出的善恶的混合,没有人愿意轻易招惹弗里德里希,当然认为弗里德里希好欺负的人也再也没有机会劝别人离他远一点,他就是库斯将林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