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汴梁残梦 > 第三章 相国寺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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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的梆子声敲过最后一下时,赵珩已经蹲在相国寺后墙根下了。墙头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王全斌府门前那对石狮子的眼睛。他摸了摸靴筒里的短刀,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倒让掌心的汗消了些。

墙角的蟋蟀叫得正欢,忽然被一阵轻响惊得没了声息。赵珩屏住呼吸,看见第三块墙砖果然往外凸了半寸——和青璃在舆图上标注的分毫不差。他伸手抠住砖缝,刚把墙砖抽出来,就摸到个油纸包,硬邦邦的,边角硌得掌心生疼。

“是赵小将军?”

墙那头传来压低的问话,声音里裹着夜风的凉意。赵珩把油纸包揣进怀里,摸到里面的僧衣布料粗糙,短刀的形状在布包里顶出个硬角。他应了声:“是陈大哥吗?”,话音刚落,角门就从里面拉开道缝,露出张左眉带痣的脸。

陈武比舆图上画的要瘦些,颧骨高得像两块没磨平的石头。他拽着赵珩往阴影里躲,指节捏得赵珩胳膊生疼:“统领的卧房在禅院最北头,绕着那棵老槐树走,别踩青砖缝里的铜铃。”他说话时牙花子泛着白,像是咬着股狠劲,“账册在佛龛第三层,用黄绸子裹着。”

赵珩点头时,闻到他身上有股酒气,混着庙里的檀香,倒不像是个当值侍卫该有的模样。“王全斌今晚没带其他人?”他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里的银哨——青璃说过,这哨音能穿透三进院子。

陈武往嘴里灌了口酒,酒葫芦晃出的水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就带了两个新来的,毛手毛脚的,不足为惧。”他忽然抓住赵珩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拿到账册就走,别贪多。我妹妹还在他府里……”

话没说完,前院忽然传来钟鸣声,当当当敲了三下,惊飞了树梢的夜鸟。陈武的脸瞬间白了,酒葫芦“咚”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怎么会敲钟?”他声音发颤,“只有发现刺客时才会敲钟!”

赵珩的心猛地沉下去。他拽着陈武往假山后躲,刚藏好就听见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十几个黑影从月亮地里窜出来,手里的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弧,为首的正是王全斌的贴身护卫张猛——去年抄家时,就是这张脸笑着踹开了他家的朱漆大门。

“陈侍卫,统领有请。”张猛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刚才看见个黑影进了角门,统领猜是您的‘老朋友’来了。”

陈武的腿肚子在打颤,赵珩按住他的肩,才没让他瘫倒在地。他忽然注意到陈武腰间的玉佩——那是块双鱼佩,和王全斌常戴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小了圈。赵珩的后颈泛起凉意,想起青璃说过,王全斌最擅长用亲眷拿捏下属。

“我……我去看看。”陈武挣开赵珩的手,脚步虚浮地往前走。经过假山时,他忽然往赵珩这边偏了偏头,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佛龛有诈”。

脚步声渐渐远去,赵珩才发现自己攥着短刀的手在抖。他贴着假山石往后退,指尖摸到块潮湿的苔藓,忽然想起青璃早上往他袖管里塞的药粉——“遇到迷烟就屏住气,往鼻子里抹这个”。药包还在,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和她胭脂铺里的味道很像。

禅院的月亮被云遮了大半,只有几缕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亮了那条青石板路。赵珩数着脚下的青砖,按照陈武说的避开缝里的铜铃,却在老槐树下停住了脚——树影里蹲着个穿绿罗裙的身影,正往箭囊里装箭。

“你怎么来了?”赵珩压低声音冲过去,看见青璃的发髻上沾着草屑,鬓角还有道划伤,渗着血珠。他伸手想碰,又猛地缩回来,指尖在半空僵了僵。

青璃往他手里塞了把匕首,比他靴筒里的那把短些,却更锋利:“陈武的妹妹昨晚被王全斌杖毙了,我今早去送胭脂时听见的。”她说话时眼睛亮得吓人,像淬了火的钢针,“他现在是王全斌的人。”

赵珩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他想起陈武那副醉酒的模样,想起那块双鱼佩,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圈套。供桌后的烛火忽然亮了,映得窗纸上的人影晃了晃,王全斌的声音带着笑传出来:“赵小将军,别躲了,老夫备了好酒。”

青璃突然拽着他往藏经阁跑,裙角扫过石阶,带起阵香风。“从这里的密道能出去,”她的声音里带着喘息,“我爹当年在寺里修过藏经阁,留了条后路。”

箭破空的声音追着他们的影子,赵珩转身挥刀挡开一支,箭头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钉在藏经阁的木门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他拽着青璃往门后躲,看见她胳膊上渗出血来,箭簇穿透了衣袖,在白皙的皮肤上开了朵小红花。

“别动。”赵珩按住她想拔箭的手,从怀里掏出药粉往伤口上撒。药粉碰到血珠,冒起层白汽,青璃疼得闷哼一声,却死死咬着唇没再出声。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她被蜜蜂蛰了,也是这样攥着拳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肯掉下来。

“拿着这个。”青璃从发髻里抽出银簪,往他手里塞,“密道的钥匙,在第三排书架的《金刚经》里。”她推了他一把,自己转身往另一边跑,绿罗裙在月光里像只折了翅的蝴蝶,“我去引开他们,你去找账册!”

赵珩攥着那支银簪,簪尾的珍珠硌得掌心生疼。他看见张猛带着人追过去,听见青璃故意发出的呼哨声,和他怀里的银哨声音一样。藏经阁的门被撞开时,他正往书架后躲,眼角的余光瞥见佛龛第三层——那里果然放着个黄绸子包裹,只是包裹旁摆着个铜盆,里面的炭火正冒着青烟。

迷烟。赵珩屏住气,往鼻子里抹了把药粉。他忽然明白陈武最后那个口型是什么意思了,也明白青璃为什么要冒险跟来。原来他们都知道,所谓的账册,不过是王全斌用来钓他的饵。

书架后的暗门比想象中难开,银簪插进锁孔时卡得很紧。赵珩听见外面传来青璃的喊声,带着哭腔,却故意说错了密道的位置。他用刀柄敲了敲簪子,锁“咔哒”开了,门后的石阶通向漆黑的地底,像张要吞人的嘴。

“往左边拐,有台阶能上后山。”青璃的声音突然近了,赵珩抬头,看见她被张猛拽着头发拖过来,嘴角淌着血,却冲他笑了笑,“别回头。”

箭再次射过来时,赵珩正往下跳。他听见青璃发出声短促的尖叫,像那年他家被抄时,母亲最后喊他的声音。暗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他摸出怀里的油纸包,拆开一看,里面哪有什么账册,只有半块虎头符——和他怀里的那半块正好能拼上。

符契拼合的地方刻着行小字,赵珩摸着上面的纹路,在黑暗里辨认出“军械库地窖”几个字。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青璃手背上的伤口,原来真正的证据,从来就不在王全斌的卧房里。

密道里的风带着土腥味,赵珩往左边拐时,听见远处传来三声哨响,很轻,却穿透了厚厚的石壁。他攥紧手里的银簪,簪尾的珍珠还带着她的体温,像颗不会熄灭的星子,在漆黑的地道里,照亮了他脚下的路。

石阶很长,赵珩数着数往上爬,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不知道青璃怎么样了,不知道王全斌是否还在外面等着,只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为了父亲的冤屈,为了母亲和弟弟,也为了那个绿罗裙上沾着血,却还冲他笑的姑娘。

后山的风带着松脂的香气,赵珩爬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回头望了眼相国寺的方向,晨雾里的飞檐像卧在云里的龙。手里的虎头符被体温焐得发烫,赵珩把它揣进贴身处,摸出那支银哨吹了三声,声音在山谷里荡开,惊起一群飞鸟。

他不知道青璃能不能听见,却固执地站在那里,直到哨音彻底消散在风里。山脚下传来鸡叫声,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的路,才刚刚走到一半。突然,他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腿一软,晕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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