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光熹微。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节奏克制而恭敬。
“进。”
许大茂头也没抬,声音从一堆图纸后传来。
门开了,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大高个,身板厚实得能堵住半扇门,黝黑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叫李大壮,李副厂长的亲侄子。他迈步的动作有些拘谨,一双大手不知该往哪儿放,眼神却很正,直直地落在许大茂身上,透着一股子实在劲。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小个子,叫孙国安,后勤处王主任的外甥。他不像李大壮那么扎眼,但一双眼睛却活泛得很,从进门那一刻起,就在飞快地扫视着办公室里的每一个角落,从书架上的专业书籍到许大茂桌上那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最后才将目光锁定在许大茂身上,眼神里带着审视和精明。
“师傅!”
两人异口同声,紧接着便是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这个年代,一声“师傅”的分量,足以压过许多血缘关系。进了这个门,拜了这个师,他们就是许大茂的人了。
许大茂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图纸,抬起眼皮。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没有起身,也没有客套。
“来了,坐吧。”
他用下巴指了指墙边的旧沙发。
没有热情的寒暄,更没有学徒上门该有的那杯热茶。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李大壮和孙国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错愕。他们摸不清这位新师傅的路数。
两人依言坐下,身体都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等待聆讯的姿态。
许大茂不紧不慢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叠厚厚的、用夹子夹好的文件。纸张的边缘还带着油墨的清香,显然是刚打印出来不久。
他站起身,走到茶几前,没有递,而是随手一扔。
“啪”的两声,文件落在茶几上,激起一层微不可见的灰尘。
“这是我写的‘流动维修小组工作章程及未来三年发展规划’。”
李大壮和孙国安的视线立刻被那两份文件吸引。他们本以为今天会接触到扳手、螺丝刀,或是某种精密的机器零件,万万没想到,等待他们的竟是这种只有在厂领导会议上才会出现的东西。
许大茂坐回自己的椅子,身体向后靠去,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眼神平静地审视着他们。
“你们俩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两份文件,给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吃透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明天早上,上班之前,每人交一份学习心得给我。要求,不少于一千字,除了心得,我还要看到你们的补充意见。”
此话一出,两个年轻人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
李大壮的嘴巴微微张开,黝黑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写报告?一千字?他长这么大,写过最长的东西就是入厂申请书。
孙国安的反应则更快,他眼中的惊愕迅速被一抹深思所取代。他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下马威。
许大茂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别以为维修小组,就是个到处修破铜烂铁的。在我这里,技术只是基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仿佛敲在两人的心上。
“眼光和思路,才是关键。我需要的是能和我一起,把这个小组从无到有,做大做强的战友,而不是两个只会听命令拧螺丝的学徒。”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
“看不懂,或者觉得这活儿不适合你们,现在就可以走。回去跟你们的长辈说,许大茂这儿的庙太小,容不下你们。换个地方,我不拦着。”
这番话,软中带硬,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它瞬间击碎了两人进来前所有的预想,也彻底颠覆了他们对“师傅”这个词的认知。
这不是一个工匠,这是一个有着巨大野心的领导者。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孙国安的呼吸猛地一促,他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抓起茶几上的一份文件,两手紧紧攥着,仿佛攥着的是一张通往未来的船票。
“是!师傅!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丝被点燃的兴奋。
李大壮慢了半拍,但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学着孙国安的样子拿起另一份文件。他没有喊得那么响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最初的茫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敬佩和凝重。
“很好。”
许大茂挥了挥手。
“去吧,办公室旁边有间空屋子,你们就在那里看。”
打发走两个徒弟,许大茂靠在椅背上,心情舒畅。
他知道,这第一道筛选,算是完成了。他要的不是关系户,而是能把关系转化为助力的聪明人。
……
中午,轧钢厂第一食堂。
饭点的人声鼎沸,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和铁饭盒的碰撞声,构成了一曲独特的交响乐。
许大茂端着餐盘,径直走向了食堂大喇叭旁边的那一桌。
桌上,一个嘴巴像抹了蜜的女人正在高谈阔论,她就是刘兰,食堂的情报集散中心。
“刘兰,今儿食堂的菜不错啊。”许大茂一屁股坐下,随口开了个头。
“哎哟!许科长!您可来了!”
刘兰一见是许大茂,眼睛瞬间亮了八度,整个人都来了精神。她立刻挪了挪屁股,凑了过来,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至少一半,但那股子八卦的兴奋劲儿却怎么也藏不住。
“您是不知道,咱们那位李副厂长,最近可是不得了!”
“哦?怎么说?”许大茂夹了一筷子白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就跟吃了仙丹似的!”
刘兰一拍大腿,形容得绘声绘色,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
“以前开全厂大会,他讲个话,讲两句就得咳嗽一声,那脸色蜡黄的,看着就没精神。现在您再瞧瞧?好家伙!红光满面,声音洪亮得能盖过咱们这大喇叭!走路都带风!”
她说着,还模仿了一下李怀德走路带风的姿势,引得同桌的人一阵发笑。
“这还不算完!”刘兰的语调又神秘了几分,“前两天我听后勤的人说,他把他家那口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您说神不神?厂里现在都在传,说李副厂长这是焕发第二春了!”
许大茂低头扒拉着饭,耳朵却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那瓶【古法补肾益气丸】,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霸道。
李怀德这个人,算是被他彻底拿捏住了。
这位副厂长,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靠山。
他更是自己一个离不开的“药罐子”。
有了这层别人无法复制、无法替代的牢固关系,自己在这偌大的轧钢厂里,才算是真正地扎下了根。
一根足以撬动一切的,深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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