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峰的竹海在月色下泛起层层银波，夜风穿过林间，带起一阵阵沙沙声响，如泣如诉，仿佛整片竹林都在为谁低泣。陆雪琪独坐于听竹亭中，天琊剑横于膝上，冰冷的剑身映出她苍白的面容。白日里在伏魔洞的所见所闻，如同梦魇般在她心头萦绕不去，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窒息。
她记得鬼厉那双为碧瑶而决绝的眼眸，记得他说能换她活着，就值得时的神情，那般坚定，那般义无反顾，仿佛天地间再无他物可以动摇他的决心。她也记得苍松那句有些情债永远算不清的叹息，如同重锤击打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值得吗...她轻抚天琊剑身，指尖划过冰冷的剑刃，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为他值得，那我呢
竹叶沙沙作响，似在回应她的喃喃自语。夜风忽然转急，吹得亭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仿佛在催促着什么。她想起多年前在青云山上，那个腼腆的少年总是偷偷看她，被她发现时又会慌乱地低下头，耳根泛红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想笑。想起在七脉会武时，他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她周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担忧。想起在死泽中，他背着她走过泥泞，汗水浸透了青衫却不肯放下，那时的温度仿佛还留在她的背上。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天琊剑上，漾开一圈圈微光。张小凡...她轻声唤着这个早已被尘封的名字，声音哽咽，若当初我勇敢一些，若我没有被那些清规戒律束缚，今日站在你身边的，会不会是我？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香气随风飘来，带着几分妖异的甜腻，与她熟悉的竹香格格不入。风突然静止，竹叶不再作响，整片竹林仿佛都屏住了呼吸。陆雪琪警觉地握紧天琊，湛蓝光芒在剑身上流转：谁？
竹林深处，一个身着墨绿长裙的女子缓缓走出。她的裙摆绣着诡异的符文，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随着她的步伐，那些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在夜色中蠕动。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腕间的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发出蛊惑人心的声响，每一声都敲打在陆雪琪的心上。
青云门的陆雪琪，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清冷绝尘。女子声音柔媚，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邪气，只是这般绝世容颜，为何眉间带着如此深的愁绪？可是为情所困？
你是谁？陆雪琪起身，天琊剑直指来人，剑尖微微颤动，如何闯过小竹峰结界的？
女子轻笑，腕间银铃叮当作响，那声音仿佛有生命般钻入陆雪琪的耳中：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突然逼近，目光锐利如刀，你可甘心？
陆雪琪剑尖微颤，下意识后退半步：什么甘心不甘心？
甘心看着他为另一个女子赴汤蹈火，甘心永远做他心中的陆师姐，甘心...女子声音陡然转冷，如冰刃刺入心扉，永远活在碧瑶的阴影下？
天琊剑嗡鸣不止，陆雪琪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休要胡言！正邪不两立，我与他早已殊途。
正邪？女子突然嗤笑，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嘲讽，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正？什么是邪？青云门害死我父亲时，可曾想过正邪之分？道玄为保掌门之位陷害同门时，可曾想过正邪之分？苍松为报旧仇屠戮同门时，又可曾想过正邪之分？
她步步逼近，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芒，如毒蛇般盯住陆雪琪：你口口声声说正邪不两立，可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从未真正堕入魔道。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救心爱之人。这样的深情，在你眼中竟是邪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正道？是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魂飞魄散，却为了所谓的正道大义无动于衷吗？
陆雪琪的剑尖低垂几分，声音有些发颤：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女子声音忽然变得飘渺，如烟如雾，就因为碧瑶是魔教妖女，所以她的爱就是邪？就因为你是正道仙子，所以你的克制就是正？陆雪琪，你修炼这么多年，可曾真正问过自己的心？你可曾扪心自问，这些所谓的正邪之分，到底是你真正的信念，还是青云门强加给你的枷锁？
她轻抚身旁翠竹，指尖划过竹节，发出细微的声响：你可知道，当年在青云山上，他每次偷偷看你时，心中都在想什么？他可曾幻想过与你携手同游，踏遍山河？可曾期盼过你能对他展颜一笑，唤他一声小凡？可曾在夜深人静时，对着你的方向默默出神？
陆雪琪踉跄后退，倚在竹亭柱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女子眼中闪过诡异的光芒，如鬼火般跳动，就因为你要守着那些所谓的正道枷锁？所以你宁可眼睁睁看着他为别人赴死，也不愿放下身段去争取？陆雪琪，你修炼这么多年，可曾真正为自己活过？可曾真正追随过自己的心意？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如蜜，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碧瑶能为他叛出合欢宗，你能为他放下青云门的身段吗？碧瑶能为他挡诛仙剑，你能为他与天下为敌吗？碧瑶能为他魂飞魄散，你能为他付出一切吗？若你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又凭什么说自己的爱比碧瑶更深？又凭什么在这里自怨自艾？
陆雪琪的手微微颤抖，天琊剑的光芒忽明忽暗：我...我有我的道...
道？女子突然大笑，笑声在竹林中回荡，惊起几只夜鸟，你的道就是看着他为别人而死？你的道就是永远活在悔恨之中？陆雪琪，你可知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爱而不得，而是明明有机会却不敢争取！是百年之后回想往事，才发现自己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她悄然逼近，指尖泛起幽光，如毒蛇吐信：你说正邪不两立，那我问你：为他叛出青云是邪，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就是正？为他与天下为敌是邪，守着清规戒律看他痛苦就是正？为他付出一切是邪，固守所谓正道看他魂飞魄散就是正？这就是你们青云门教导你的道吗？
陆雪琪的眼神逐渐涣散，天琊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女子的声音如魔音贯耳，直击心灵深处，你只是不敢承认。承认吧，陆雪琪，你嫉妒碧瑶，嫉妒她敢爱敢恨，嫉妒她能得到他全部的爱。而你，永远只能做那个高高在上的陆师姐，永远只能将心事深埋，永远只能...活在阴影里。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陆雪琪的衣袖，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金粉飘散在空中，带着诡异的香气：去吧...去他身边，告诉他你的心意。让他知道，你比碧瑶更爱他，你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哪怕叛出青云，哪怕与天下为敌，哪怕...魂飞魄散。
陆雪琪的瞳孔渐渐染上一层诡异的金色，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变得浑浊不清，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她缓缓拾起天琊剑，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声音空洞：去...找他...
对，去找他。女子唇角勾起得逞的笑意，眼中闪过诡异的光芒，他在碧瑶那里...去把本该属于你的，夺回来。让他知道，你才是最爱他的人，你才是值得他付出一切的人。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飘起细雨，雨丝如针，密密麻麻地落下，打在竹叶上发出沙沙声响。陆雪琪如同没有知觉般，一步步走出竹亭，任由雨水打湿她的白衣。月光透过雨幕照在她逐渐失去神采的脸上，那双曾经清冷如星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诡异的金色光芒，在雨中闪烁着妖异的光。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女子突然轻笑出声，腕间银铃发出欢快的鸣响：陆雪琪啊陆雪琪，任你天资绝世，终究逃不过情字一劫。
她抬手轻抚身旁的翠竹，声音陡然转冷，如寒冰刺骨：青云门...道玄...你们害死我父亲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雨水打湿了她的面容，赫然是长生堂主王阳子之女王璃雪。她望着陆雪琪消失的方向，眼中满是复仇的快意，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而此时的小竹峰下，陆雪琪正机械地向前行走。雨水浸透了她的白衣，勾勒出单薄的身影。天琊剑在她手中发出悲鸣，剑身上的蓝光在雨中明明灭灭，她却浑然不觉。情蛊如同附骨之疽，在她心中种下一个执念：找到鬼厉，让他看清谁才是真正值得他爱的人。
竹影在雨中摇曳，月光凄迷。曾经的青云仙子，如今正一步步走向情劫深渊。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情孽都冲刷干净，却不知有些执念，早已深入骨髓，再大的雨也洗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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