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私下探访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赢昊还在琢磨那位丞相大人究竟从自己的“纸路论”里品出了几分滋味,另一位重量级人物便紧随其后,出手了。
这日下午,赢昊正窝在自己的营帐里,拿着炭笔在一块刨光的木板上写写画画,试图将记忆中一些简单的机械原理图形化。青禾在一旁安静地磨着墨,白芷则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赢昊那些“鬼画符”般的草稿,眼神里依旧残留着些许惊惧,但更多的是好奇。黑石依旧守在老位置,目光偶尔扫过那些奇奇怪怪的图形,看不出情绪。
帐外传来通报声,言中车府令遣人前来拜见昊公子。
赢昊笔下一顿,心中暗道:“赵高?他终于忍不住了?”
对于这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指鹿为马”的主角,赢昊的警惕心拉到了最高。这可是个真正的阴谋家,笑面虎,比直来直去的李斯更难对付。
“请进来吧。”赢昊放下炭笔,整理了一下衣袍。
帐帘掀开,进来的并非赵高本人,而是一位面白无须、笑容可掬的中年宦官,身后跟着两个小内侍,抬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精致木箱。
那中年宦官一进来便躬身行礼,声音尖细却透着热情:“奴才赵成,奉中车府令赵大人之命,特来向昊公子问安!”
赵成?看样子是赵高的心腹族人了。赢昊心里嘀咕,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受宠若惊:“原来是赵府令身边的人,快快请起。府令大人公务繁忙,竟还惦记着我,实在让我……惶恐啊。”他努力扮演一个没什么根基、突然被大人物关注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庶出公子。
赵成笑容满面,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公子说的哪里话!公子日前于御前立下大功,揭发奸佞,保全圣体,陛下龙心大悦,满朝文武谁不称赞公子年少英杰,天授聪慧?府令大人对公子亦是赞赏有加,常言公子乃大秦之福星!只是府令大人近日忙于协助陛下处理徐福逆党一案,实在分身乏术,无法亲来拜会,心中甚为遗憾,特命奴才备上些许薄礼,以表敬意,还望公子笑纳。”
说着,他示意身后的小内侍将木箱抬上前,打开箱盖。
顿时,一片珠光宝气映入眼帘!
箱内分为数层,最上层是几匹色泽光鲜、纹路精美的蜀锦和齐纨,一看便知是贡品级别;中层是几件雕工细腻的玉器摆件,温润生光;下层则是满满的金饼和银锭,在帐内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金属光泽!
这份“薄礼”,可谓价值连城,极其丰厚!
青禾和白芷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都吓得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连呼吸都屏住了。
黑石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在那箱金银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依旧冰冷,看不出想法。
赢昊内心OS:“卧槽!大手笔啊!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老阴逼是想用钱砸晕我?还是想试探我的胃口和立场?”
他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瞬间堆满了惊喜、局促和不安,甚至夸张地站了起来,连连摆手,说话都显得有些结巴:“这……这……赵府令这……这太贵重了!晚辈何德何能,怎能受此厚礼?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赵成公公,快……快抬回去!替我多谢府令大人美意,赢昊心领了,但礼物是断不能收的!”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从未见过这么多财富、被吓坏了又深知不能乱收礼的单纯少年。
赵成似乎早料到他会推辞,笑容不变,上前一步,压低了些声音道:“公子不必推辞,此乃府令大人一点心意,绝无他意。府令大人常说,公子这般天纵奇才,日后必是国之栋梁,只是如今身边用度或许有所欠缺,这些不过是供公子日常花销,添置些用物,打点些人手,也好更方便为陛下效力不是?府令大人一片爱才之心,公子若是不收,岂不是辜负了大人一番美意?也会让大人觉得,公子是否对他有所……见外?”
这话说得极其漂亮,既点明了“给你钱是让你发展势力好办事”,又暗含了一丝“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的威胁意味。
赢昊内心冷笑:“果然来了,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想把我绑上他的战车?或者至少让我拿人手短?”
他脸上却显出更加惶恐和纠结的神色,搓着手,看看那箱珠宝,又看看赵成,一副想要又不敢要、十分为难的样子:“这……公公此言……只是……只是父皇平日教诲,无功不受禄,我……我年纪尚小,于朝廷并无尺寸之功,怎敢……”
赵成笑眯眯地打断他:“公子过谦了!揭发徐福,保全圣体,这便是天大的功劳!陛下心中记着呢!府令大人这也是替陛下分忧,体恤公子嘛。”他巧妙地把秦始皇也扯了进来,增加送礼的合理性。
赢昊似乎被说动了一些,但依旧犹豫不决,他目光游移,最后落在了自己刚才写写画画的木板上,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找到了什么绝佳的借口。
他猛地抓起那块木板,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图形,对赵成热情地说道:“公公你看!晚辈近日沉迷于研究这些……这些奇巧之物,你看这个,我觉得可以用来省力提水!还有这个,或许能让人织布更快些!整日只想着捣鼓这些,实在是……实在是胸无大志,辜负了府令大人的期望啊!府令大人的厚礼,于我而言,实在是……实在是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多给我些木料、铁匠、巧手匠人呢!”
他努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只对“奇技淫巧”感兴趣、不通人情世故、甚至有点傻乎乎的技术宅形象,仿佛完全没听懂赵成话语中的招揽和威胁之意。
赵成看着那块画满奇怪符号的木板上,又看看赢昊那副“提到发明创造就两眼放光、提到金银珠宝就手足无措”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
他仔细打量着赢昊,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伪装的痕迹。但赢昊的眼神“清澈”而“专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技术”世界里,对那箱金银的兴趣似乎远不如对那块破木板。
难道……这位昊公子,真的只是个侥幸得了些“天授”知识、实则不通权术、只痴迷于匠作之事的傻小子?
如果是这样,那似乎……价值就大大降低了。拉拢一个技术疯子,远不如拉拢一个懂得审时度势的皇子来得划算。
赵成心中的热切和警惕都稍稍减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轻视和不确定。
他干笑两声,顺着赢昊的话说道:“公子真是……心思奇巧,与众不同。既然公子醉心于此道,那奴才回去一定禀明府令大人。至于这些礼物,不过是些俗物,公子既然不便,那奴才便先抬回去。府令大人说了,来日方长,日后公子若有任何需要,无论是金银用度还是匠人物料,尽管开口,府令大人定当鼎力相助。”
他这话既是给自己找台阶下,也保留了日后继续试探的余地。
赢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感激:“多谢公公体谅!多谢府令大人厚爱!若需要匠人物料,我一定开口!”
赵成又客套了几句,便让人抬着那箱丝毫未动的“薄礼”,告辞离开了。转身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变得若有所思。
送走赵成,赢昊脸上的傻笑和兴奋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疲惫和冷笑。
他坐回案几前,揉了揉因为强行装傻而有些僵硬的脸颊。
内心OS:“妈的,跟这帮老狐狸打交道真累!一个个笑里藏刀,话里有话!幸好老子演技过关!想用钱收买我?把我当胡亥那种蠢货了?呸!”
他知道,赵高这次试探虽然暂时糊弄过去了,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那条毒蛇,肯定还在暗处盯着自己。
“公子,您……”青禾小心翼翼地开口,似乎想问问刚才的事。
赢昊摆摆手,打断她:“没事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而已。白芷,帮我把这些图纸收好。黑石,辛苦你了。”
黑石微微颔首,目光从帐外收回,依旧沉默。
赢昊拿起炭笔,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木板的图形上。
朝堂之上的暗流汹涌,他已然身处其中。唯有不断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却又显得“人畜无害”,才能在这夹缝中,求得生存,乃至……撬动未来。
装傻充愣,只是暂时的保护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