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蜈蚣,喜悬冰,昼伏,破晓前爪最利。”
沈如晦把最后半块饼塞进嘴里,背起竹篓,一脚踹开门。冷气灌进来,榻上的萧九被呛得直咳,撑着坐起:“去哪?”
“采药。”她头也不回,“缺个引子,你的毒拖不得。”
萧九扫了眼窗外——崖壁垂直,冰面反光,像刀背。他皱眉:“我一起去。”
“你?”沈如晦上下打量他,箭头昨晚才缝好,一动就渗血,“左手连碗都端不稳,去送人头?”
萧九被噎,却笑:“右手能握刀,也能握绳子。你掉下去,我拉一把,两清。”
沈如晦“嘁”了声,把腰间麻绳扔给他:“要跟上就系好,别拖后腿。”
晨雾浓,脚下石头蒙层冰壳,一步一滑。萧九右手拄着自制木拐,左手死死攥绳,末端系在沈如晦腰后。她走多快,他就被迫迈多大步,伤口撕裂的痛顺着脊背爬,却一句不吭。
到了崖口,风瞬间大了。沈如晦把绳头钉进岩缝,回头看他:“在这等,雪蜈蚣出来我叫你。”
“一起。”他弯腰,用牙咬紧绳结,右手腕绕了一圈,以肩代手发力,居然也把自己固定在崖侧。沈如晦挑眉,第一次露出“算你行”的眼神。
崖壁结满冰棱,她踩缝下攀,动作干脆。萧九贴着石面,右臂使力,左臂尽量不动,冷汗浸透里衣,呼出的气在睫毛上结冰。两人一上一下,像被一根绳串成的蚱蜢。
忽然,头顶“喀嚓”碎冰落,沈如晦脚下一滑,整个人坠了半臂。萧九右臂猛地吃重,伤口炸痛,他咬牙,腕上绳圈瞬间勒紫,却硬是没松。血渗透外袍,滴在她手背。
“松绳!手要废!”她悬空低吼。
“废了就换你欠我。”萧九额角青筋暴跳,右手腕再绕一圈,竟把她稳稳提回崖缝。沈如晦抬头,正对上一双被痛逼得更黑的眼睛,那眼神分明在说:别废话,继续。
她心底“啧”了一声,暗骂疯子,却不再逞强,脚尖寻到新缝,迅速上移。几息后,她终于在一处冰凹里发现目标——雪蜈蚣,通体乳白,指节长,正蜷在冰层下。
沈如晦取出小斧,小心凿冰。碎冰飞溅,一只爪子探出,她眼明手快,镊子夹住虫背,塞进竹筒。刚封盖,头顶忽传“吱吱”惨叫——一只灰毛猴子被冰凌卡住后腿,拼命挣扎,血珠顺着崖壁往下滴。
“麻烦。”她嘀咕,还是挪过去,用斧背敲断冰凌,把猴子抱进怀里。猴子惊魂未定,爪子乱抓,她手背顿时几道血痕。
“别动,再动把你扔下去。”她低声威胁,猴子竟真安静,尾巴缠她手腕,像抓住救命绳。
上面,萧九一直仰头望,见她救猴,唇角不自觉扬起。忽觉手心一空——猴子断尾处掉下一片细小铁叶,棱形,边缘磨得极薄,皇家袖弩专用。他眸色瞬间沉到底,把铁叶攥进掌心,再抬头时,已掩去异色。
沈如晦抱着猴子攀回崖顶,刚落地,猴子“嗖”地窜向萧九,抢走他腰间木片——那是他夜里偷偷刻的,正面一行小字:欠沈如晦一命。字迹拙朴,却深,像用匕首尖一点点挖出来的。
“喂!”萧九去抢,猴子已蹦远,断尾扬起雪尘,只剩木片在空中划弧,落入雾中。
沈如晦“噗”地笑出声,越笑越大,眼泪差点出来:“原来你还会木工?”
萧九耳尖微红,轻咳:“随手刻,练字。”
“字真丑。”她毫不留情,却走近,用肩膀撞他右臂,“谢了,拉绳那下。”
“抵消欠条?”他试探。
“想得美。”她扬眉,“木片丢了,债还在,利滚利。”
萧九失笑,右手探进怀,把那片皇家袖弩铁叶悄悄转进指缝,眸光晦暗:欠她的命,他记;可皇家暗器出现在猴子身上,说明追哨已潜入崖底,时间比预计更紧。
猴子忽然折返,把断尾往沈如晦掌心一塞,转身跑远。她愣住,低头——断尾血已凝,尾骨处缠着细小铁叶,正是萧九刚藏起的那片。
她抬眼看他,笑意未散,眼底却多了一丝探究:“皇家东西?”
萧九耸肩,语气轻飘:“可能猴子也嫌晦气,还给你。”
沈如晦“嘁”了声,把铁叶揣进袖袋,转身往山下走:“回去制药,再添一笔利息。”
萧九跟上,右手腕紫痕一圈,却握得极紧。崖风卷雪,两人背影一前一后,绳子还牵在腰间,没谁提出解开——仿佛默认,这条临时绑上的线,暂时还不能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