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真手持惊雨刀,掂了掂,握住刀柄挥舞了几下,凝神静气,将刀法旋展开来。由慢而快,渐渐地,众人眼里只有刀光,连柳真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汉子个个口中称赞,脸上神情却不显惊奇,刀速是快杀伤力难说。谢叔看众人表情便知道他们的想法,走到墙边拿起一根长约二尺,大腿粗细的木棒,狠狠朝柳真扔过去。只听得柳真大喝一声“斩”,木棒应声而落,跌在地上竟摔成大量木块。高庆过去细数之,共十三块,即柳真瞬间斩出十二刀,刀刀断木,杀伤力非比一般。围观汉子倒抽一口凉气,立马对这位少年刮目相看。柳真欣喜地抚摸着惊雨刀,“真是一把好刀!我用匕首只能劈出八九刀,用它竟然可以多劈出至少三刀!”,眼中欣赏不已。杨焜不由赞道:“惊雨刀是不错,但是更重要的是用刀的人!柳师弟快刀,快准狠,已得谢老头快刀之精髓。可喜可贺!”柳真回过神来,双手抱拳作礼,“柳真谢师兄赠刀,没齿难忘!”谢叔见之,一手抚须,微微点头,甚为欣慰。
高庆见众人皆赞柳真,甚为不服。走上前去,抱拳说道:“谢前辈,老大,高老二好久没有活动活动了。柳兄弟少年英雄,技艺精湛,不知可否过二招玩玩?”谢叔与杨焜没有说话,都看向柳真。柳真心中倒是不怵,对十三鹰各位俱有好感,于是答道:“高兄既有此意,小子也愿意试试。只不过,快刀一旦展开,恐难收手,万一……”。“这个好办!”杨焜见柳真没有拒绝,心中很是高兴,“十三,把训练用的木刀拿几把来,让他们挑选!”相比之下,木刀未开刃,杀伤力小了很多,万一收势不住,只会有小伤,更易恢复。
柳真没有推辞,与高庆各自上前选刀,选好迎面而立。谢叔说:“快刀重在快,以腕发力;刀意重在刀外,发乎人心,激发潜能。用刀之人不以刀为局限,刀意若能随意发挥,甚至叠加,方可潜力无限,威力无穷。至此,手中无刀而心中有刀,刀刀有意,方为刀之大成。”
木刀甚轻,却合快刀之意。柳真与高庆对刀。初时,高庆刀法凌利,进退有度,攻如下山猛虎,退若处子回眸,刀法连绵不绝。柳真以快刀迎之,无论高庆如何来犯,均以快刀攻敌之所必救,丝毫不落下风。盏茶功夫之后,高庆面薄心急,手上刀势骤变,赖以成名的风雷刀法随之展开,风雷隐隐轰然有声,内力鼓动之下声势渐起刀声激荡。柳真抱守元一,紧守心神,不为风雷之声所惑,依旧快刀相敌,不急不躁。渐渐地,柳真只觉心神平静,周身无人,仅高庆一人在面前徐徐舞刀,刀势满满刀速却是一般。柳真跟随高庆的刀势出刀,每出一刀,刀势便降一层,一连七八刀,风雷刀法竟然气势全无,毫无声息。高庆无奈弃刀于地,笑曰:“柳兄弟好刀法,高老二佩服!”
柳真兀自沉迷,犹未觉之,木刀依旧直面而来。谢叔见之,面露喜色,手持木刀快速迎上前,与柳真相对而攻。柳真表情木讷,眼神略显呆滞,刀法愈显凌厉,刀势隐而不发,一刀更比一刀快,攻如迅雷闪电。谢叔亦不出声,以快对快,刀刀攻在旧力将发新力未生之处,使柳真处处别扭难受之极。柳真刀势突变,一刀竟斩出十八道刀光,一刀未尽,第二刀十余道刀光再次扑来。谢叔疾展快刀三十六式,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待柳真刀光尽灭,眼神清明,谢叔快刀戛然而止,快步上前扶在柳真肩上,“闭上双眼,细细体会方才运刀的那种状态!”柳真闻言,闭目而立,细细回忆。
“柳师弟方才怎么了?刀法怎么会变得那么厉害了?”杨焜上前问谢叔。谢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先看看,等会儿再说。”
柳真沉浸在方才用刀的回忆中,体会着其中的玄妙。眼里没有对手,手里感觉不到刀的存在,头脑中对刀的各种控制纷纷闪现,心之所想,意之所达,手中木刀如臂指使,毫不费力,招式层出不穷,变幻莫测,内心畅爽通达,淋漓通透。至此,柳真仰头长啸,豪气干云。
见柳真睁开眼,谢叔说话了,“习武之人,最忌一味苦练。佛经有云:一朝顿悟。勤练多思,思缺思进,思法思规。明白自己的缺陷,了解其中的规则和努力的方向。长时间的勤学苦练才有坚实的根基,才可能出现通念的现象。通念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短时间内身心合一,思想与身体达到高度合谐统一的特殊奇异状态。人对外部环境的感知相当迟钝,只全身心地专注于头脑中所想所思考的某一件事,身体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之中。所思所想之事有可能在短时间内领悟许多。如果此时被外界强行干扰,可能会心智迷失,陷入迷幻之境,恍若废人。”众人方悟谢叔所为,纷纷眼露艳羡之意看向柳真。柳真则上前,对谢叔弯腰作揖拜谢,谢叔笑而受之。狂龙杨焜忍不住再问,“师傅呀,这通念状态对习武之人有如此巨大益处。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方能触发呢?”众人皆俯耳细听,唯恐错过。“到现在为止,老夫只亲眼见到三个人进入过这种状态。柳小子是第三个,进入通念状态的时间也最短。他们三个人进入的契机各不相同。第一个是在听前辈讲道之时,第二个是在山顶观日出之时,因人而异。所以说,武学造诣的提高,不能一味地苦练,有时十年苦修不如一朝通念。不得不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
闻言众人皆唏嘘叹气,各自散开,勤学苦修。杨焜缠着谢叔又问了好多关于刀法的问题。看得出谢叔对杨焜的喜爱,和寻常师徒一般,甚至更为融洽。柳真很少见到谢叔高兴的样子,看到谢叔发自内心的放松自在,很替他开心。“谢叔,你索性就收了师兄这个徒弟吧。一个记名弟子,值得你这么操心么?”
“当年与杨小子偶然相遇,因有要事缠身,不便收徒,指点一番不废其缘。今日再见,我已不能收之为徒,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教的了。说明我们之间缘仅于此,师徒缘分不够吧!”
“不管谢叔您怎么想,反正我认下杨兄这个师兄了。”“是的,谢老头怎么想,那是他的事,我们交我们的。柳师弟,是不是?走,我们喝酒去!”杨焜搂着柳真肩膀走了,谢叔笑骂道:“两个臭小子,喝酒不叫我老人家?”
酒席中,杨焜问起两人来大同所为事由,柳真坦然相告。谢叔亦训杨焜道:“沈家丫头丽质天生,武艺不俗,既然互生情愫,当相携相爱,不必因外因所影响。你的出身问题,无法回避,不若与之坦言。老夫可不想自己的弟子错过好媳妇儿,误了你也误了她一生。如果这事办不好,以后你也别叫老夫师傅了。前怕狼后畏虎,犹豫不定,没有担当,这样的记名弟子不要也罢!”杨焜不敢开口,只有唯唯诺诺。
因为各自有事,小口喝酒大口吃肉,众人散得也快。杨焜与柳真谢叔互相拜别,相约再见。
眼看天色已晚,两人回返与王四豪相约之地。王四豪已相候于此。柳真心有顾忌,问及硕阳公主与陆云现,言之不欲与两人相见。王四豪虽心有疑惑,也未问及详情,欣然答应。
及至驿馆,王四豪支开锦衣卫守卫,柳谢二人略作装扮,随王四豪到余庆楼。余庆楼乃驿馆内最好的迎宾楼,作为钦命上差,曾公被安排于此暂住。王四豪先自进入禀报,两人于暗处相候。谢叔轻声嘱咐柳真,若曾公未问起与锦衣卫之怨,切不可言明,只细细打探爷爷下落。柳真应之,默然无浯。
待王四豪出迎,两人方才进入。谢叔素对朝廷中人无甚好感,默默垂立柳真身后。柳真施礼见过曾公。曾公问柳真,进驿馆之时为何避过锦衣卫。柳真无奈将当日发生之事言明,并将自己被投广昌地牢之事相告。曾公默然良久,道:“硕阳公主乃锦衣卫副指挥使,随老夫出行,名为保护,实为监视。老夫权限所在,不能左右其行事。况且,硕阳公主权限极大,老夫无力阻之,深表遗憾。若小兄弟为此事而来,老夫无能为力。”
柳真知曾公所言非虚,自不以为意,拿出昔日曾公所赠玉玦,道:“在下知曾公亦是无奈,所来并无追究此事之意。仅以此物换在下一位至亲下落,烦请曾公垂询!”“小神医救命之恩,老夫未敢忘,此物就当是谢礼吧!”柳真坚持不受,曾公无奈接过。
柳真重提五年前大同军户叛乱之事,曾公细细聆听。闻及柳真之父战场身亡,其母为污吏凌辱而自杀,爷爷柳疤子愤而叛乱,曾公唏嘘不已。曾公曰:“大明军户恪尽守边,屯田自养,朝廷未有抚恤,本不应当。然军户叛乱,亦是大罪,请恕老夫难以徇私。此次领圣命巡边,查略军户是老夫职责之一。若小神医只欲知晓至亲下落,老夫查询后或可告之。只是要老夫不予追究,恐难做到。如能解救,小神医可自行酙酌。老夫一概不知。军户自守边以来,亦是可怜。罢了罢了!”曾公言毕,意兴阑珊,状极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