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简单却温馨的晚饭后。
小小的东厢房里弥漫着饭菜的余香和一种微妙的静谧。
煤油灯的光晕昏黄而温暖。
李胜利靠在炕沿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他心里被满足感和安宁感填满。
“好了,收拾利索了。”
秦淮茹用抹布擦干手,转过身来。
一抬眼就撞上李胜利带着笑意的目光。
她脸一热,下意识地又垂下眼帘,双手有些无措地绞着衣角。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以及两人似乎都能隐约听到对方有些加快的心跳声。
李胜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没有太过急切。
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而略显粗糙的手指。
秦淮茹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任由他握着,耳根都红透了。
“淮茹!”
李胜利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温柔了许多。
“别忙了,累一天了,坐下歇歇。”
他拉着她,走到炕边坐下。
两人并排坐着,一时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种甜蜜又羞涩的沉默在空气中流淌。
李胜利侧过头,看着她低垂微微颤抖的睫毛。
他心念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
小心翼翼地打开,拣出一颗最红最亮的,剥开有些黏连的糖纸。
“来,张嘴。”
他声音很轻,带着诱哄的意味。
秦淮茹讶异地抬起眼,看着他指尖那颗晶莹的水果糖。
又看看他温柔带笑的眼,慢慢地张开了嘴。
李胜利轻轻将糖喂进她嘴里,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柔软温热的唇瓣。
两人都像被微弱的电流触了一下。
“甜吗?”
秦淮茹含着糖,腮边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糖汁在舌尖化开,甜味一直蔓延到心里。
她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甜…”
“我也尝尝。”
李胜利说着,忽然低下头,飞快地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一触即分。
秦淮茹彻底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
嘴里的糖块差点掉出来,整个人像被点了穴。
随即整张脸一下红得彻底,像熟透的苹果。
她猛地抬手捂住脸,羞得无地自容,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娇嗔。
“你干嘛呀…”
“尝甜味儿啊!”
李胜利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理直气壮又带着痞气。
“嗯…确实是甜,比我吃过所有的糖还甜!”
“你…你讨厌!”
秦淮茹羞得不行,放下手,握着小拳头轻轻捶了他肩膀一下,力道轻得像挠痒痒。
李胜利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带向自己。
这次没有玩笑,眼神认真而温柔。
“淮茹,别怕。”
他的声音像有魔力,秦淮茹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
身体微微僵硬地靠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烟草味。
还有一种令人安心属于男人的气息。
“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李胜利环着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
“有我呢。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保证。”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他。
把发烫的脸颊轻轻贴在他胸口,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鼻音:“嗯。”
煤油灯的光芒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柔和地笼罩在一起。
在墙上合成一个密不可分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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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李胜利就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身边的秦淮茹还在熟睡,呼吸均匀,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满足的恬静。
李胜利看着她,心里那份喜欢劲就又冒了上来。
他小心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这才穿上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
揣了个昨晚剩下的窝头当早饭,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清晨的南锣鼓巷还很安静,李胜利蹬着崭新的自行车。
他一边啃着凉窝头,一边琢磨着心事。
这媳妇,是真娶得满意。
他心里美滋滋地回味着昨夜的温存。
秦淮茹那又羞又怯最终却全然信赖依靠他的模样。
让他心里涨满了男人的成就感和保护欲。
喜欢,就得给她好的,就得宠着点!
可不能让秦淮茹跟着他吃糠咽菜,得想办法弄点细粮,弄点肉蛋给她补补。
想到这,他不由得又想起昨晚自己的孟浪,脸上有点发热,心里却更坚定了。
嗯…这体力消耗确实是有点大,营养必须跟上,为了可持续发展…
可钱从哪儿来呢?
他一边蹬车,脑子一边飞速运转。
黑市?倒腾东西?他手里没货源啊。
钓鱼?郊外河沟倒是有鱼,可那效率太低,不够塞牙缝的,也卖不上价。
进山打猎?他立刻打了个寒颤。
拉倒吧,就他这半吊子身手,碰上野猪豹子,还不够给它们塞牙缝的。
这年月山里可是真有大家伙的,为了口吃的把命丢了,那不成傻柱了?
思来想去,目光最后还是落回了轧钢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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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胜利一路琢磨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轧钢厂门口。
进了厂停好车,走进宣传科那间略显嘈杂的办公室。
跟几个相熟的同事点头打了声招呼,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一个上午,他表面上在写着宣传稿,画着板报草图,脑子里却跟跑马灯似的。
飞速盘算着各种能接近娄振华并说服他的方案。
李胜利用笔杆子挠了挠头,觉得这事儿比写十篇宣传稿还烧脑。
得找个既能体现我价值,又能让他心甘情愿掏钱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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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长办公室。
娄振华正伏案看着一份报表,听到敲门声头也没抬。
“进来。”
李胜利推门进去,站定。
娄振华这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穿着工装。
眼神里却带着点不同于普通工人那种局促的年轻人,语气平淡。
“你是?”
“娄厂长,您好,我是厂宣传科的干事,李胜利。”
李胜利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
“嗯,有事吗?”
娄振华言简意赅,时间宝贵。
李胜利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有事,而且是关乎您未来处境和这偌大家业能否平稳过渡的重要大事。”
娄振华闻言,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什么人没见过?
这种故弄玄虚,想靠危言耸听从他这里捞好处的,他见得多了。
他身体往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李胜利。
“哦?关乎我家业和处境的大事?那你倒是详细说说,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者只是想危言耸听…”
他语气转冷:“后果你可能承担不起,厂里你也别呆了。”
李胜利心里啧了一声,不愧是娄半城,警惕性高,不好糊弄。
但他面上丝毫不慌,反而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娄厂长,我直说了吧,您现在看着风光,厂子开着,轿车坐着,但这就像是走在钢丝上,下面可是万丈深渊。”
娄振华眉头微皱,没打断他,示意他继续说。
“您生活优渥,住洋楼,吃穿用度精细,这在旧社会是您本事大,在新社会…可就成了某些人眼里的原罪。”
李胜利目光直视着娄振华。
“说好听的,您是爱国商人,民族资本家。可说句不好听的,在很多人固有的观念里,资本家跟旧社会的土豪劣绅区别不大,是属于要被改造的对象。这一点,您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娄振华哼了一声。
“这就是你要说的大事?政府有政策,保护民族工商业,只要我守法经营,没人能动我。不需要你一个宣传干事来提醒。”
“政策是政策,但人心是人心!”
李胜利立刻接话,语气加重。
“娄厂长,您太高调了,娄半城这外号名声在外,代表的是什么?是巨额的令人眼红的财富,新社会是不兴明抢了,但贪婪和嫉妒的人心从来没变过,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您,就等着您行差踏错一步,或者等着风向稍有变化,就能扑上来分一杯羹,甚至把您彻底拉下来。”
他顿了顿,看着娄振华微微变化的脸色,加了一记猛药。
“不瞒您说,我今天来,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其中之一,我一个小小的宣传干事,都想着能不能从您这里找到一点改善生活的机会,更何况那些手里有点权,心里藏着贪念的人?您真觉得,仅凭一纸政策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娄振华听到李胜利如此直白地承认自己也惦记他,瞳孔微微一缩,身体不自觉坐直了些。
这话虽然难听,却戳中了他内心深处一直存在不愿深想的隐忧。
新政权的政策他是相信的,但具体执行的人心…
他确实不敢完全打包票。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审视。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不是让您把工厂捐了,那是自毁长城,绝不可取!”
李胜利立刻否定,他知道现在捐了工厂那是撂挑子。
现在新中国百废待兴,娄振华的作用就是稳定好现在的工厂,保证就业。
公私合营还没到时候。
“我的意思是,您需要主动高姿态的散财,当然这不能白送,而是投资于现在的工人们,投资于想进步的形象。”
“哦?怎么个投资法?”
娄振华来了点兴趣。
“比如,由您出面,倡议并出资设立一个工人技术提升奖励基金?或者资助办一个像样的工人夜校?再或者,定期给生活特别困难的工人发点实实在在的补贴?东西不用多,一斤肉,几尺布,但名头要好听,要让人人都知道,这是您娄厂长自掏腰包,关心工人疾苦,积极响应国家发展生产,改善民生的号召。”
李胜利越说越快,眼神发亮。
“这样做的目的,是把您的一部分财富,以一种无法被指责的方式消耗掉,转化成实实在在的好名声和工人的拥护,上面看了,会觉得您觉悟高,是真心向着新社会的开明绅士。工人得了实惠,会念您的好。那些暗地里眼红您财富的人,再想动您,就得掂量掂量舆论和影响了,您这不是在散财,您这是在给自个买护身符,筑防火墙。”
娄振华听着听着,脸上的冷峻慢慢化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的表情。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