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弈墨眼神一变,对上冯简怒视的目光。
她没有生气,倒想试探他一下,说不定是个可用之人。
温弈墨的脸重新挂起笑容,语气平静。
“你那个手臂并无大碍,可以动。”
“你如果想玩丢手帕的游戏,等你伤好了,自有人陪你玩,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温弈墨从容地收起银针,直视冯简。
刚才他对付玉的试探,她不是没听见。
冯简脸色忽变,对上温弈墨的双眸,两人暗自较劲,谁都不愿服输。
房间中只剩下两人呼吸的声音,此起彼伏。
温弈墨看着他身后窗户外,稀稀疏疏几棵树,挂着枯黄的叶子,在秋风萧瑟中不肯落下。
“飒飒秋风生,愁人怨离别。”
冯简一愣,随即默默低下了头。
怨离别,这是在说他,如今的他一个废人,不依靠别人如何在这京都活下去,更别提复仇。
冯简眼眸一紧,不自觉接上。
“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
温弈墨转过身凝视冯简,两人双目对视,而她的眼神却逐渐变得愈发幽深。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冯简眼神移开,拉过薄被,躺回了床上。
温弈墨看出他刻意回避身份,不再追问。
她转身,脚步轻缓地下了楼。
楼下,付玉穿梭在几桌客人之间,笑脸盈盈地招呼着。
瞥见温弈墨下来,她利落地将手中托盘交给伙计,快步迎了上来,轻声问道。
“姐姐,你这就回去了?”
付玉看温弈墨没聊多久,就下来了,声音带着疑惑。
“嗯。”
温弈墨应了一声,目光扫了扫大堂。
付玉见温弈墨兴致不高,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姐姐,你觉得那位公子,可有什么不对劲?”
“他当真可怜得紧,我在城南那座破庙里发现他时,人已经昏死过去,伤得厉害,怀里还抱着他已经断气的母亲。”
“他母亲死了?”
温弈墨眉头微蹙,带着思索。
付玉点头,脸上满是同情。
“是啊,听他说,是跟着母亲一路乞讨过来的。”
“唉,看他的斯斯文文的样子,应该是个读书人,沦落至此,真是可怜。”
温弈墨的眼神凝住,看来想要知道这男子的身份,可以从他母亲那切入。
付玉捕捉到温弈墨的神情变化,有些不安地问。
“姐姐,是不想收留他?可他真的无处可去了。”
温弈墨回神,轻点了付玉额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你这傻丫头,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也不怕被人哄骗了去。”
“哪有嘛。”付玉小声嘟囔。
温弈墨打断她,声音放柔。
“好了,把他留下吧。”
付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谢谢姐姐!”
温弈墨摇摇头,这丫头,心肠太软。
她不再多言,转身出了酒楼。
回府后,熟练地从后院溜进去了。
刚进房间,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可竹正将一碗热茶,轻轻放在桌上。
“郡主,喝碗茶,驱驱寒气。”可竹的声音温和平稳。
温弈墨在桌边坐下,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可竹姐姐,”她放下茶碗,声音压低,“方才去酒楼,有新发现。你明日再去细细查查,付玉救回的那位公子。”
“是。”可竹垂手静听。
“那人姓冯,我疑心是冯氏族人。重点查查,最近冯氏府邸,是否赶出过一位妇人和男子。”
“冯氏?”可竹微微一顿,“难道是,太妃的母族?”
“嗯。”温弈墨的目光沉静如水。
说起来,太妃冯芮是皇帝的亲生母亲,这些年在宫里没少为难她。
不知道父王的仇,跟她是否有关。
总之,伤害父王的人,她都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酒楼厢房,冯简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毫无睡意。
母亲的离开,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与冯家的血海深仇。
窗外,毫无预兆的,冬雨大颗大颗的落在地上,溅起阵阵涟漪。
他不过是个卑微的庶子,母亲更是身份低微。
幼时,府中那位高高在上的主母,便用八字相克,冲撞老爷,这等荒诞的借口,轻易将他,像一条狗一样逐出府门。
然而,即便被扫地出门,恶毒的主母仍未放过他。
那些追杀者的刀光剑影,母亲扑过来时惊惶的呼喊。
最后都定格在父亲的装聋作哑和无所作为上。
还有主母那视人命如草芥的残忍嘴脸,都历历在目。
他恨透了冯家!
可是,恨意过后,是无尽的茫然。
他身无分文,无权无势,他该往何处去。
这杀母的血海深仇,又该如何去报。
雨水声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他沉入深渊的心。
次日,天刚蒙蒙亮,可竹就悄悄出了府。
她先是去城南的破庙,向附近的人打听。
后来又偷偷摸到冯府附近,花银子买通了几位知道内情的下人。
这事在城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可竹打听下来并没费太多功夫。
很快,她就已经把前因后果摸清楚了。
等到最后一抹残阳隐入远山背后,可竹急忙赶回府里,,只为早点把她得到的消息告诉温弈墨。
府中早已点起了灯,屋檐下烛影摇曳,照得庭院一片通明。
之前温弈墨落水的事并没有骗得过唐念绮。
趁着今日温弈墨去了书院,她决定把可竹带来,问问她上次温弈墨怎么了。
可竹刚进府门,就被侍从带着进了大厅。
可竹刚进去,就见唐念绮正坐在主座上,神色严肃。
可竹上前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
“王妃找奴婢有什么吩咐?”
唐念绮闻声抬眸,神情温和,语气却格外严肃。
“嗯,可竹,今日我找你来,是有事问你。”
可竹有些心虚,难道王妃要追问上次郡主的事,她轻声回应。
“王妃请讲。”
唐念绮眼神凝凝,开口道。
“这几日,我见墨儿变化很大,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上次让你们搪塞过去,是我不想逼得太紧。”
“可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墨儿上次看起来像是哭了,我几乎没见墨儿掉过眼泪,除了想念她父王……”
唐念绮一顿,没再说下去,语气竟带着一丝不可察的哽咽。
“可竹,你实话和我说,墨儿是不是受了欺负。”
可竹眼神闪烁,说话也吞吞吐吐。
“这,王妃您多虑了,郡主聪明机灵,怎么会被人欺负?”。”
唐念眉间的忧色并未消散,显然并不相信。
女儿是她在这世上最珍惜的人,如果真有什么闪失,她余生该怎么度过?
她神情严肃,语气渐渐沉了下来。
“可竹,是不是墨儿不让你说出来。”
可竹低垂着头,试图躲过唐念绮审视的目光。
“不是,王妃,我真的没有瞒着你。”
看到可竹这幅模样,唐念绮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她不再试探,而是直接搬出孟千放,企图施压。
“你若不和我说实话,我便去请你父亲来问了。”
听到王妃搬出父亲,可竹心里一紧。
父亲向来严厉,她自然害怕,但更不愿背叛温弈墨。
她猛地跪在地上,语气坚定。
“王妃明鉴,奴婢真的不知道。就算是父亲来问,奴婢也没什么可说的。”
唐念绮见状,只得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孟千放站在门外,把厅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迈步走进来,先向唐念绮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可竹,沉声开口。
“可竹,王妃问话,你应该如实回答。”
“难道王妃会害郡主吗?如果再执迷不悟,就要按家法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