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地流过。
仙界岁月长,五百年光阴,于仙人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瞬,但对于鲤越池来说,却足以让她从一条懵懂的小锦鲤,长成司仪馆乃至附近仙域都小有名气的“人物”。
司仪姑姑对外,依旧是那位规矩严谨、一丝不苟的千鲤池司仪,仙侍们稍有错处,都免不了一番训诫。
可一回到馆中,面对鲤越池,她那份严厉便化为了十足的耐心与慈爱,活脱脱一位凡间疼宠女儿的慈母。
她亲自教导鲤越池识文断字,学习仙界更深的礼仪规矩,为她讲解六界趣闻轶事,甚至偶尔还会纵容她一些小淘气。
五百年的朝夕相处,司仪姑姑几乎将鲤越池视若己出。
而鲤越池,也在这样无微不至的呵护下,褪去了初化形时的茫然与怯生生。
她就像一株被精心浇灌的仙植,绽放出越来越耀眼的光彩。
容貌长开了些,愈发秾丽明媚,一颦一笑都带着动人的生机。
更重要的是,那份被安稳的爱意滋养出来的自信与灵动,让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她不再总是乖乖待在司仪馆里。
如今的千鲤池周边,乃至稍远一些的仙苑琼林,常常能见到她活跃的身影。
她有时会跑去捣乱,比如在仙娥们精心排练献寿舞时,突然从旁边蹦出来,学着她们的样子手舞足蹈,动作倒是优美,却完全打乱了节奏,惹得众仙娥又好气又好笑。
或者蹲在炼丹房外,好奇地嗅着里面飘出的药香,被看守的仙童发现后,也不跑,反而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软语夸赞仙童“炼丹辛苦啦”,愣是让本想告状的小仙童红了脸,最后还偷偷塞给她几颗味道清甜的辟谷丹。
更多时候,她溜到那些性格温和的仙兽园里,试图跟它们“交朋友”,结果往往是被一群毛茸茸的仙兽围在中间,蹭得裙子上全是毛,她也不恼,咯咯笑得开心。
她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走到哪里,就给哪里带来几分鲜活又轻微的“混乱”。
然而,奇怪的是,几乎没人真正讨厌她。
仙娥仙侍们提起她,多是笑着摇头,说一句“司仪姑姑家那个活宝贝又来了”,语气里却满是纵容。
因为她虽然爱玩爱闹,却极有分寸。
她从不触碰真正的禁忌,不会闯入禁地,不会损坏重要的仙植法宝,玩笑也适可而止,从不让人真正为难。
她那纯粹的热情和快乐,具有一种奇异的感染力,让漫长而平淡的仙界生活,都仿佛多了几分生趣。
久而久之,“司仪姑姑有个心肝上的宝贝叫鲤越池,宠得没边儿”,这话几乎成了附近仙域众所周知的事情。
大家习惯了她的存在,也习惯了她带来的那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热闹。
鲤越池呢,则彻底践行了她“仙界闲鱼”的伟大梦想,每日里吃喝玩乐,无忧无虑,被爱包围,活得明媚又自在。
她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再过五千、五万年,也不会腻。
这日天气晴好,瑶池附近一处专供仙娥们休憩的小花苑里,百花争艳,鲤越池正坐在一个用花藤和云锦编织的秋千上,慢悠悠地晃荡着。
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飞扬,划出优美的弧线,她眯着眼,享受着拂面的清风,嘴里还哼着不知从哪个仙娥那儿学来的小调。
正惬意时,苑子入口处传来一点动静。
鲤越池停下秋千,好奇地望过去。
只见一个约莫凡人小孩七八岁模样的小仙童,穿着规整的童子服,脑袋上扎着两个小发髻,正板着一张小脸,故作严肃地朝她走过来。
那仙童走到她秋千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小仙童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老成一些,带着点傲娇的语气问道:
“喂!你就是那个听说运气好到爆棚的锦鲤?”
鲤越池眨了眨眼,从秋千上跳下来,落地轻盈无声。
她歪着头,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是我呀?”她好像没见过这个小仙童。
小仙童被她这么直白一问,脸上那点故作的老成有点绷不住,耳根微微泛红,声音也低了些,嘟囔道:
“她们……她们都说了,在这附近逛荡,长得……长得让人一眼见了就忽略不了的,肯定就是你。”
他说完,似乎觉得这话有点夸人的意思,立刻又挺起小胸脯,想把气势找回来。
鲤越池听了,非但没不好意思,反而觉得这说法很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更是明艳照人。
小仙童被她笑得脸更热了,赶紧说明来意:“你,你别笑!我找你有正事!”
“什么正事呀?”鲤越池好整以暇地问。
“我……我要跟你比运气!”小仙童大声宣布,仿佛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战书。
鲤越池闻言,脸上露出一种“又来了”的无奈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这五百年来,因为“运气极好”的名声在外,像这样不服气跑来要跟她比试运气的小仙、小童,她都不知道遇到第几个了。
她叹了口气,配合地问道:“好吧好吧,那你要怎么比?”
小仙童见她答应,眼睛一亮,立刻从自己的储物小袋里宝贝似的掏出一副玉质的游戏牌。
牌身触手温润,上面刻画着各种简单的祥云、灵兽图案,是仙界孩童间流行的一种靠运气和一点点技巧决定胜负的小游戏。
小仙童很是认真地给鲤越池讲解了一遍游戏规则,其实规则非常简单,无非是比大小、配对之类,运气成分占了九成九。
“听懂了吗?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小仙童扬起下巴。
“嗯嗯,听懂啦。”
鲤越池点点头,一副“你说了算”的样子。
两人就在花苑的石桌旁坐下。
小仙童严阵以待,仔细洗牌,分牌,每一步都做得一丝不苟。
然而,游戏一开始,情况就完全一边倒。
鲤越池根本就没怎么思考,完全是随手乱拿牌,随便出牌。
可偏偏她每次亮出的牌,都恰好比小仙童的大那么一点点,每次需要配对时,她随手一翻,就是最需要的那一张。
仿佛那副玉牌天生就该听她的话一样。
“不可能!再来!”
小仙童不服。又一局,鲤越池又是轻松获胜。
“……这局不算!你肯定耍赖了!”
小仙童脸颊开始泛红。再一局,结果毫无悬念。
“怎么会这样……”
小仙童的声音带上了点哭腔,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自己手里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牌,又看看鲤越池面前整整齐齐的胜利组合,羞愤得耳朵尖都红透了。
鲤越池托着腮,看着对面快要自闭的小仙童,好心安慰道:“那个……可能你今天手气不太好吧?”
小仙童猛地抬起头,眼圈都有点红了,气鼓鼓地瞪着她:
“才不是!就是你运气太坏了!”说完,大概是觉得太丢脸,一把抓起自己的玉牌,跳下石凳,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连告别都忘了。
鲤越池看着他小小的、带着点狼狈的背影,无奈地耸了耸肩。
唉,又是这样。她真的只是随便玩玩的啊。